學達書庫 > 黑潔明 > 荼蘼香 | 上頁 下頁 |
四十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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將來,問鼎中原,這天下,又是誰的天下? 他抬眼,瞧著眼前那人。 大人,莫成了鐵子正,掌中操縱的人偶哪…… 心念,只一瞬。 天下,得是他的天下。 他的。 男人握拳,再無他想,舉步繞過桌案,大手揚抬,拿起了擱在一旁架上的劍。 再上前,右手朝前一刺,森森長劍,無聲破空,插入了前方男子,毫無防衛的背。 鐵子正吸氣,痛得無法出聲。 他低頭,看見染血長劍,穿胸而過。 什麼聲音? 那,是什麼聲音? 莫不是,切肉劃骨之聲? 跪坐在屏風後的荼蘼,聞聲,一震。 她匆匆起身,因為太慌、太急,推倒了裝飾的屏風,只見鐵子正胸前插出了一把長劍,豔紅的血,染滿了劍身。 以為無事,以為無事的—— 誰知,才眨眼,情勢己變。 心,撕扯、崩裂,像遭人活生生從胸中掏挖了出來。 「不——」 淒厲的聲,從胸腹中逸出,回蕩半空,那是誰的叫?誰的喊? 荼靡瞧著他,見他聞聲,抬起了眼,視線對上了她的,眸中,盡是驚愕、疼痛、抱歉與悔恨。 長劍,與此同時,被抽了出來。 鐵子正看著她,痛得往前屈身,砰然跪到在地。 荼靡飛奔而上,淚灑堂前,伸手接住了跪下的男人。 他太重,她受不住、撐不了,只能跟著跪下,只能慌得環抱著他,以雙手,捂住他穿孔噴血的背,卻仍感覺他溫熱的血,濕了她的雙手,濕了她的胸口。 「不要……不要……」她哭著,喃喃,神色蒼白,幾欲瘋狂。 他張嘴,鮮血,卻也從喉中湧出,浸濕了她雪白的頸項,她烏黑滑順的發,染紅了她白色的深衣。 他吸氣,卻無法止住那痛,只感覺到她害怕的喘息、急邃的心跳、痛苦的飲泣。 她的熱淚,如雨,不停。 那,比身上的傷,更教他痛。 他再吸氣,抬起手,擁著她,卻幾無力。 回首,見那男人,提著滴血的劍,站在那裡。 「為……為什麼?」他張嘴,嘶啞的咳著血,蒼白著臉,問。 男人面無表情的看著跪倒在地的一男一女,眼極冷,木然開口。 「今日,你可為刀荼靡抽手;他日,必為刀荼靡叛我。」 是他錯算,是他以為,可憑一己之能,讓這人改變心意;以為藉著兩人十年交情,能搏他信。 伴君,如虎。 他早料到,也早算好,要在上柱國登君、平天下之時,帶著荼靡退隱山林。 誰知,機關算盡,沒料到,這男人連三年都不能等。 「你要怨我,也行。非是不念舊情,但我疑人,便不用。」 聲,淡淡,無情。 「若有疑,寧不用。」 染血長劍金光輕閃,高抬。 鐵子正瞧著,心知,他要斬草除根,絕後患。 他不怨,這是他選的路,自知風險;只恨,牽連了荼靡。 收緊手,將懷中慟哭顫抖的人兒緊擁。 擁著心愛女子,他等著劍落,卻只等到鏗鏘一聲。 劍確是落了,從男人掌中滑落。 怔怔疑惑抬眼,卻見,另一雙玉手持劍,插入了男人的胸;另一襲白衣飄飄,緩緩,染上了血。 素顏,淚濕,滿襟。 「你——」男人瞪著身前的妻子,錯愕、不信。 這一生,他只真正信過一人,他誰都不信,就信她,就只信她啊! 「為什麼?為什麼——」他憤怒咆哮著,聲震震響天際。 「你許過我不主興戰的,許過我的……」上柱國夫人握著劍,哀慟欲絕的看著他,「子正何辜?你要殺他?荼靡何辜?你卻連她也不放過?!」 她淚如雨下,顫顫,輕笑:「你說你不會變,絕不會變,我不信,不肯信,你卻讓我信了……」 男人恨極、怒極,大手掐住了她纖細優美的頸。 她不閃、不避,只看著他,哭泣,抽劍。 血,四濺,濕了桌案,噴上酒器,染紅了案後牆上銅鑄的四翼鳳鳥。 他痛吼著,卻仍不鬆手,掐得她跪了下來。 但血在噴流,如大河四溢,她下手極准,一劍正中他的心,只眨眼,他已拖著她倒地,死不瞑目,眼睜睜斷了氣。 鐵子正怎生也沒料到,會親眼看到他的結局。 或許他應該要大笑,嘲他也有此報應,但心中,只松了口氣,只為懷中抖顫人兒,感到抱歉。 她仍緊壓著他背上的傷,阻止鮮血漫流,但那不能挽回什麼。 最終,也只能撫著她,貼在她耳畔。 「抱歉,來世再還你……」 聲悄悄,許承諾。 多想,就這樣,緊緊抱著她,一世不放、一生不放。 但,他再跪不住,不想壓著她,只能往後坐倒。 「不要!不要——」 荼靡喊著,哭著,緊跟著貼了上來,仍要捂著他的傷口。 雖只短暫稍離,卻足以讓他看清她臉上蒼白的表情,看見那殷紅的淚跡。 嚇得他,一口氣幾又回升,不知哪來的氣力,緊緊抓著她抖顫的肩,不讓她近,只想看清。 眼前人兒,奪眶的,竟是豔紅血淚,條條、斑斑,滑下蒼白的容顏,鮮明,驚心。 她臉上,不是他的血,是她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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