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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


  夫人的腳步停了,荼靡的腳步也停了。

  雙雙白了臉,為之屏息。

  若,我不願再等三年呢?

  一句話,盤旋在屋內廳裡,在人心頭,久久不散。

  鐵子正眼也不眨,提壺倒酒。

  乳白色的液體,叮叮淙淙,緩緩流瀉,入了盞。

  隔著屏風,荼靡將心提著,緊且慌,恨不能直沖進去,但她知不成,現在不能,只能在,心中求著。

  拜託別激他,拜託別和他賭這把——

  鐵子正將酒倒滿,然後將銅壺,還給了他,定定看著那男人,道:「子正就像這只盞,滿了,無容能盛上柱國之氣量。」

  男人聞言,只看著那盞幾欲滿溢的酒。

  鐵子正瞧著他,道:「上柱國若執意如此,請恕子正無法繼續相陪。」

  「你要在此抽手?」男子將視線拉回他臉上,問得極輕。

  他眼也不眨,開口應答。

  「是。」

  該死!

  荼靡惱極,握緊了拳,正要舉步上前,卻見眼前夫人捂著唇,身輕顫,臉上神情哀痛至極,教她一愣。

  「沒有轉圜的餘地?」上柱國再問。

  「沒有。」鐵子正直視著他,對其灼灼視線,不閃不避,「若然欲現在舉事,就算成功,必也有太大風險、太多後患。子正行事,還需三年,三年後,我必保你不必染血,不殺一人,便能登楚之大位,問鼎中原。」

  上柱國沉默了。

  屋外,豔陽高照,蟲鳴唧唧。

  夏日熱風,拂過綠葉,掠過池面,揚起了窗邊的紗。

  荼靡再忍不住,舉步輕移,卻聽到上柱國,開了口。

  「好。」

  她愣住,以為自己聽錯,但話又來。

  「我等你。」上柱國其聲鏗鏘。

  荼靡松了口氣,淚幾欲奪眶,夫人更是腿軟的,緩緩扶著屏風,跪坐在地,她美目有淚,唇卻噙著笑。

  她也想笑,她的腿也軟了。

  怕自己會跌倒,慢慢的,荼靡蹲跪了下來,同她一起。

  現在,不急了。

  惡虎,仍是這方的惡虎,不需再急……

  荼靡撫著心,深深慶倖,自己看錯了上柱國,真的慶倖。

  她看著屏風上的四翼鳳鳥,甚至想著,或許上柱國當真是鳳,而非虎。

  他若有此氣量,天下定能太平。

  定能,太平。

  「就三年。」男人要求,「多一日,都不行。」

  鐵子正展顫,微笑舉盞,承諾:「成,就三年,多一日,子正願提頭來見。」

  「好,一言為定。」上柱國舉盞,同敬。

  鐵子正朝他頷首,道:「一言為定。」

  兩人碰盞,一同昂首,豪氣萬千的喝光了手中盞裡的酒。

  然後,相視而笑。

  鐵子正放下銅盞,「謝上柱國賞酒。」

  男人擺擺手,道:「不必謝我,此酒,還是你三年前,在我升官時,派人送來的賀禮。」

  「是嗎?」鐵子正瞧著酒,淡笑。

  「那年,我升官,夜辦大宴,全城商賈,就你未到,只禮來而已。」

  「子正病了。」他說。

  男人抬眼,開口:「我以為,病的是荼靡。」

  鐵子正瞧著他,也不否認,只道:「上柱國也知查我了。」

  男人笑了,道:「知己知彼,百戰不殆。你教的,我怎敢忘?」

  他唇微揚,只說:「此為孫武之言,非子正之思。」

  「但確是你把孫子兵法給我的。」

  「得之,要能習之;習之,要能用之。若上柱國不習、不用,子正給再多,也是枉然。」

  語畢,鐵子正起身,「上柱國人貴事忙,子正尚有雜務,這就告辭了。」

  上柱國聞言,跟著起身,道:「我送你。」

  鐵子正本要蜿拒,但今日已拒他多次。

  轉念,只抬手躬身回禮,道:「那就煩勞上柱國了。」

  「請。」上柱國抬手,示意他先行。

  他轉過身,舉步。

  男人瞧著鐵子正瀟灑直挺的背影,然後垂眼。

  桌案上盛酒的杯盞,已空,很空。

  但獸面銅壺裡,溫著的酒,仍是半滿的。

  女人的聲,輕輕,在耳邊悄悄,低語著。

  鐵子正,若允婚,便能成事;他若拒絕,將來必成阻礙,後患無窮。

  又者,上柱國大人,他事事攔著、擋著您,為的是什麼?真為您嗎?還不是為利嗎?商人重的,就是利呀。

  您,可得想清楚,他可真當您是主?

  將來,這楚王,是您當,還是他坐?

  眼裡,陰光一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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