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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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酒,一杯,只剩一杯。 桌上就只剩一杯酒,而那還是他最先遞過去的那一杯。韋劍心看看遍地的空酒罈,然後回頭和老賭鬼蹲在椅上盯著那最後的一杯酒,相對無語。 半晌,老賭鬼才開口,「怎麼辦?」 韋劍心瞄了他一眼,視線重回酒杯,「咱倆一人一口,把它分掉喝了吧。」 老賭鬼啐道:「去,誰問你這個!咱是問,該拿老大和默兒這事兒怎麼辦?」 韋劍心聳聳肩,無奈的指著地上的空壇,「我怎知?你看這一地破壇,二十四壇閩中霹靂春都被老大幹掉了,就剩桌上這一杯而已;我現在可不敢去招惹他。」 「都是你出的餿主意!」老賭鬼怪罪的瞪了他一眼。 「我哪知!」韋劍心無辜極了,「當時我一聽到默兒要嫁人,直覺就認為她是在和老大賭氣,誰曉得……」 「誰曉得老大人是來了,她卻還是要嫁給別人是吧?」老賭鬼翻唇露齒,怪模怪樣的斥道:「你這不是在說廢話嗎?她要真是賭氣,還需要大老遠跑到嶺南來嫁嗎?在泉州隨便找個人嫁了不就得了?」 「嘿!那你當時還不是同意我的說法!」韋劍心老大不爽的怪叫。 「那是……那是……」老賭鬼一時語塞,腦子一轉,強辯道:「我想默兒是真喜歡老大,她要嫁別人一定是有原因的;我是想老大一來,也許她就會想通啦!所以才會贊成的。」 「那不就得了!反正你是同意啦,對不?去!」韋劍心翻個白眼,歪嘴啐回去。 老賭鬼臉上一時無光,只好耍賴,「哎呀,咱們別扯這個了。總之現在問題是出在默兒身上,你還不快想想有啥辦法!」 「啥辦法?」韋劍心拉長了臉,「大爺我沒辦法啦!誰曉得姑娘家心頭到底在想啥?說不定人家根本就是喜歡神劍山莊裡的那個小白臉,我看咱們乾脆打道回——哇啊!」 他話還沒說完,就見門外又飛來一個酒罈,直砸向他的腦袋! 韋劍心怪叫一聲,低頭忙閃,結果重心一個不穩,蹲在板凳上的腳一滑,整個人就栽到地上,跌了個狗吃屎,吃了一嘴的泥。 「嘿嘿,平常教你少說兩句你不聽,現在得到報應了吧。」老賭鬼蹲在另一張板凳上,一臉幸災樂禍。 韋劍心聞言不爽到了極點,手一撐就跳了起來,一個大腳掃向老賭鬼的那張板凳。 老賭鬼挑上桌,順道抄去了那最後一杯霹靂春仰頭灌下,嘿笑咂嘴道:「好喝,好喝!韋小子,謝啦!」 「我的酒!你這個死老頭,不要跑,把我的酒吐出來!」韋劍心大叫一聲,再度出招。 老賭鬼在桌上左閃右避,兩人在屋裡就乒乒乓乓打了起來。 屋外,楚恨天坐在樹上,無視於屋內的吵鬧,昏昏沉沉的再度提壇灌了一大口酒,滿腦子全是她…… 他的默兒,他倔強的默兒。 他依稀還記得當年那個想學劍的小啞巴,記得她個頭小小,身高只及他的腰,卻有著比石頭還硬的脾氣。 「一點都不可愛……」 他抱著酒罈,不爽的喃喃自語。 她一點都不可愛,整天只知道抱著那把破爛劍死練活練,一張小臉成天僵著,就沒見她笑過幾次。她不懂得撒嬌、不懂得討好,只是睜著那雙烏溜黑亮好似能看透一切的大眼,直勾勾的盯著人,一點禮貌都不懂。 她一直都是一個不可愛的小孩。然後,她長大了,從不可愛的小孩變成嬌豔欲滴、但還是一點也不可愛的姑娘。 可是,他卻想要她。 每回上岸,他懷裡抱著別的女人,心裡想的卻是船上那位不可愛的姑娘。 一夜,他在睡夢中聽到微弱的聲響,當他循聲到她房裡時,只瞧見她像小動物般蜷縮在角落顫抖著,身上只著罩衣,一臉蒼白。 「你在幹什麼?」他忍不住問。 她昂首看他,臉上的神情無比脆弱,他只覺得她好似快哭出來了,那雙烏黑的大眼卻始終沒流下淚來,只是睜得大大的看著他。他在她眼中看到驚恐無措和害怕,那欲哭無淚的神情彷佛在哀求他幫助她。 發現她不大對勁,他伸出手將她抱回床上,感覺到她嬌柔的身子在他懷中顫抖。她回到了床上,攀在他頸上的手卻不肯鬆開。 他望著她脆弱的表情,想不出任何理由不要她。她需要別的東西讓她遺忘她所害怕的,雖然他不曉得她到底在怕什麼,但他卻剛好知道什麼可以幫助她。 那一晚,他要了她,從此,像中了蠱一樣,著迷於她的身體,然後是她動人的神情,直到他再地無法漠視這個一點也不可愛的姑娘。 他又灌了一口酒,老酒燒灼著他的喉、燒灼著他的胃、燒灼著他的胸,沸騰了血液,沖上他熱燙昏沉的腦袋,恍惚中,竟在藍天白雲上看見娘病弱的面容…… 蒼白、瘦弱的面容。娘躺在床上伸出枯瘦的手撫著他的臉,眼裡有著濃烈的哀傷情欲。「天兒,如果可能,不要愛上任何人,因為那太傷、太苦、太痛了……」 當時他年紀小,不懂,只知道是爹對不起娘,所以他在娘過世後,在右耳戴上了娘留下的海龍環,上了海盜船當海盜,專槍戰家的商船。 他和戰天對抗長達數年,直至一次竟讓他在岸上遇見戰天落單,他忍不住出手,兩相交戰中,他劃破了戰天的衣衫,卻見他衣裡內裝掉出一隻褪色的牡丹繡袋。 戰天為了撿拾繡袋,竟不閃他的長劍;當鮮血從戰天肩上飛灑出來,他看見繡袋的角落有著一個小小的「憐」字。 娘的繡袋?為什麼? 他呆了一呆,長劍停了下來。 「你是天兒?」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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