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黑潔明 > 白露歌 | 上頁 下頁 |
四十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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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失蹤的傢伙,已經完全擋到了他的路。 所以,結論竟又回到他當初來到這兒的原因。 他得找出那位宋家少爺。 他可以直接問白露,但那女人很有可能為了保護救命恩人而說謊,他不怪她,她可能不是很清楚那傢伙做了什麼。 他若和她直問,只會打草驚蛇。 可他確定,如果宋應天回到洞庭,他必定會和她聯絡。 果不其然,數日後,他看見余大夫遞給了她一張信簽。 什麼事不能用說的,要寫簽? 她看著那信簽,然後隨手將它折好收到了腰帶裡,那是個很平常的動作,她常這樣,可她瞬間沒有了表情,雖然她沒立刻起身離開,依然繼續做著手邊的事,可他清楚她心神不寧。 他已經太過瞭解她。 那一夜,她沒睡,她讓他以為她睡了,卻在三更天,悄悄下了床,穿上了衣。 他躺在床上,繼續躺著,裝作沒事發生,直到她出了門,他才跟著爬起了床,套上衣走出去。 屋外,起了霧,很冷。 她沒有提燈,只如幽魂一般,悄無聲息的往後走,一直走到宋家大宅的最深處那個久久沒人出入的院落。 那兒,是宋應天住的地方。 他心一沉,抿唇看著她小心的推門而進,只能跟上。 她入了屋,還是沒點燈,他聽見她小心移動的聲音,她翻找著東西,收拾著什麼。 然後,一切再次變得沉寂,只有越形深重的濃霧包圍著他。 好安靜,太安靜了。 忽覺不對,他飛快上前推開門。 這屋比她的要大,隔了間,有小廳,但他探過各處,包括那間臥房,他甚至找了床榻下。 屋子裡空無一人。 四處的窗子皆是緊閉著的,沒有打開過的痕跡,這一季秋,堂裡的人忙,沒人有空到這兒多加打掃整理,窗上還有些塵。 唯一的一扇門,是他進來的那處。 她憑空消失在這屋裡了。 這不可能。 他知道不可能,人不可能憑空消失。 他退回門口,閉上眼,讓她方才的聲息在腦海裡浮現,他聽見她走了幾步,聽見她移動東西,然後又走了幾步。 他睜開眼,再次看向四處,尋找她可能走到的地方,移動的東西。 她先走到了小廳裡的藥櫃,蹲了下來,打開了一扇小門,他走上前,打開它,裡面曾放著東西,那處地方明顯的沒有塵埃,他伸手摸了摸,聞了一下。 是牛皮。 他跟著她起身,轉向—— 這幾步,只可能到達那間臥房,他有些口幹,但他知道她習慣行走的間距,他一步步上前,房裡除了空空如也的床榻,還有桌案,兩盞燈分立於床頭與桌旁,牆上有窗,但那兒也是關上的。 屋子裡因為些許時日無人居住,有些黴味。 那人不可能躲在這裡,若有人進出,這裡不會這般潮濕,他也不想相信,她過去這些日子,一直幫著那男人,躲在這麼近的地方。 可她確實進了這間屋,到了宋應天的房。 他再次查看四處,她觸手所能碰到的東西。 然後他看見了那在床榻邊用來叫人的繩,那根繩綴著黃穗,同其他房裡的一般,唯一不同的是,這裡有兩根,一個在床頭,一個在床尾。 他正站在床尾,抬手就能拉到它。 他拉了它。 那張床當著他的面,無聲無息的翻了起來,原本什麼都沒有的床底,陷了下去,露出了往下的階梯,裡面透出了微弱的光線。 那光快滅了。 他快步走了下去,發現那是個地道,光線的來源在前方,若隱若現的,幾乎就要消失,他沒有多加研究,只匆匆往前追去。 這地道很長,拐來彎去,足有六七百尺那麼遠,這出口處一定已經出了宋家大宅,但他趕上了她,看見她的身影在前方不遠處。 她提著一盞燈籠,顯然是在下了地道才點上的,他無聲跟上,看見她伸手轉動嵌在牆上的一塊磚。 她身前的牆開了,她提著燈走了出去,那牆關了起來。 他摸黑來到那兒,等了一會兒,才去摸索那塊磚,那磚上有字,刻著一個 「鬼」。他照她的方式轉它,那面牆再次無聲滑開。 地道外,是另一間屋子。 他認得這地方,這裡是應天堂拿來堆藥材的地窖。 她已經走出去了,但這回沒熄了燈籠,他還能看見微弱的燈火。 外頭的霧,更濃了,可她熟門熟路的來到了湖畔的小碼頭。 有艘輕舟小船,等在那兒。 撐船的人,不是別人,竟是三嬸。 余大夫有插手,三嬸也有鬼? 該死了,他不敢相信他竟被這些人糊了眼,或許他真正不敢相信的,是白露竟然真打算幫著隱匿宋應天。 輕舟緩緩離了岸,開始消失在霧中,但燈還亮著,他一咬牙,下了水。 該死,他真不喜歡在水裡,他半輩子待在大漠與草原,那裡又幹又冷,來南方後,他有想過要學游水,但還沒學。 這兒的湖水還很淺,只到他的腰,他不敢走太快,怕發出太大的水聲,讓她們回頭看。 他從側面悄聲靠近,及時在水漫至他胸口時,趕上攀在船緣。 他動作很輕,但仍讓小舟輕晃了一下,三嬸朝後看了一眼,幸好他人不在後面。 湖水很冷,在船往更深處前行時,淹至他的喉嚨。 他吞咽著口水,緊攀著船緣,忍著不要掙扎,那有點難,這感覺他奶奶的就像在水牢裡,只是他沒被鏈著。 他沒被鏈著,所以他浮得起來,而且他正攀著一艘船,他一而再、再而三的告訴自己,但那難以言喻的恐怖感依然無法消除,他幾乎能感覺到那冰冷的水,就要越過他的臉,將他淹沒。 然後他聽見了她開了口,詢問三嬸。 「死了嗎?」 「死了。」 「什麼時候的事?」 「三天前,林家二夫人吃了姑娘給她的那帖藥,余大夫去看過,告訴他們,她遭鼠咬才會這般,恐是瘟疫,須得盡速火化,是以昨午已入了斂。」 「都安排好了嗎?」 「都安排好了。」 「很好……」她輕輕歎了口氣,幽幽道:「很好,死了,就一了百了,再沒是非……」 那輕柔無情的話語,像條冰冷的蛇,纏住了他的心,緊緊絞著。 忽然之間,某種恐怖的可能性,浮現。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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