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侯吉諒 > 如畫 | 上頁 下頁 |
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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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瞧著我笑:「嫌我給你這兒添亂了?轟我走?」 我有些懊惱:「都說不想給四爺看見這狼狽樣子了——改天趕著請四爺還來不及呢。」 他站起身,整了整衣裳。「好,我走。」走兩步又轉頭,「對了,袁家那少爺被關起來了,你知道?」 我一怔,隨即笑:「也不是什麼新聞了,袁二老爺不是上上個月就禁了他的足?」 他抬起手擺了擺。「這回不同,袁二老爺著實氣得狠了,把人關上閣樓,抽了梯子——連上屋抽梯的招兒都使出來,怕是認了真了。聽說還打了板子。」 那雙眼睛帶著戲謔看著我,只差沒把話明白說出來:丹兒,又一個被你勾去了魂兒的。 我想不出什麼說話,含糊應了一聲:「哎呀,這可糟糕。」 他又說一句:「我走了。」這回才是真轉出屏風外邊。 見他終於走出去,我略松一口氣,暗地裡有些怕他,因為應酬他最費神,非得打疊起十二萬分精神不可,說句話都得小心翼翼,擔心一字之差不自覺就得罪他了。我也見過他被得罪那樣子,面上並沒什麼,依舊平常說笑,但一雙眼睛亮得異常。較之那些七情上面的,我是怎麼也不肯惹這麼一個主兒的。 卻聽門聲一響,他「咦」一聲,隨即揚聲:「客似雲來,丹兒,又有人探你來了。」這才出了門。 然而來的,是什麼人呢? 只聽見小靈兒急急慌慌的聲音,帶著幾分惱:「哎哎,爺來找姑娘也是有規矩的,怎麼二話不說就往裡頭闖?更何況丹姐姐今天身子不好,爺也沒點兒憐香惜玉的心麼?」 我皺了皺眉,心想著這又是誰呢?定不是熟客。 塌前擋了一座屏風隔去視線,只見一個模糊的影子。 我叫住靈兒,開口問這不速之客:「請問公子是哪一位?丹兒病中不便接待,若要見面需得改個日子了。」 那影子不在深入房中,只在外面立定了,正對的應是蕭四才掛起來的那幅畫。 但聽他說:「不必。沈繪要找的不是人。」 昨日才聽過的聲音、語氣、名字。我嘴角不自覺浮上笑意。 「沈公子要討回《竹枝松鼠》圖軸麼?」 聽得靈兒低低嘀咕一句:「這人!有這麼說話的麼。」忽又嚷起來,「哎,你幹什麼!」 一陣響動,然後「嘶」的一聲,是紙被撕破的聲音。 靈兒的聲音帶著些哭腔:「丹姐姐,他把你的畫兒撕了。」 我吃一驚,也微微惱了:「沈公子何須如此?」 只聽他冷冰冰的聲音:「此畫淪落至此,沈繪恥於將其留諸世上!」 我反而沉住了氣,淡淡道:「闖入別人房中,強行毀去別人的東西,還能像公子一般振振有辭的,還真不多見了。沈公子既已將畫贈人,畫便非公子所有,現下毀去的也是他人之物。」 他頓了頓,才說:「我自會賠你。」 我冷笑一聲:「賠什麼?黃白之物?這是公子自將畫作貶了身價。」 屏風外的人不說話了,一陣安靜。 「不必了。」我說,語氣緩和些許,「丹青倒有一事請教:公子自以為此畫如何?」 他沉吟片刻,答我:「少年時作,不如意處甚多。」 他若說了「不如意」,便是真的不如意,非是假作謙遜之詞,我分得出。 我點點頭,也不理他看不見裡頭。「這便是了。沈公子自毀畫作,不過以為丹青一個青樓女子,不配此畫。但畫既非白璧無瑕,公子又何以挑剔圖軸所屬之人?」 一口氣說了許多,原本昏昏沉沉的腦袋更糊塗,一陣乏意上來。只聽他倒被我說得沒了言語,我歎一口氣:「我累了,靈丫頭代我送客。」 靈兒清清脆脆應了一聲,說個「請」字,而後門開門閉,他走了。 我全身一點點力氣都提不上來,暗惱自己這一同發作,不知怎麼就斤斤計較起來。丹青又是什麼身份,能和誰認真生起氣來,非駁他回去不可呢。但想一想,又覺著這個沈繪著實可惡,惹得我這出名漿糊脾氣的人也生了氣。唉,我想,還病著呢,啞著嗓子同他說了一堆的話,明天怕是連話也要說不出了。 正胡思亂想著,只聽見一副溫柔嫵媚的嗓子:「剛剛從丹姐房裡出去的那個怪人是誰呢?」 蕭四說中了,今日當真「客似雲來」。 璫兒和錦屏兒轉過屏風走近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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