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侯吉諒 > 如畫 | 上頁 下頁 |
三 |
|
我撥開他手:「換一身衣裳。不然濕淋淋的陪著你不成?你再不放手我才惱。」 我轉進艙裡去的時候,那葉小舟靠近了,舟上的人不及停穩了已跳上這邊船來。 細竹簾後,我挑開一道縫來看,見那人一抱拳:「袁璟公子?」不慣為禮的模樣,神情也罷,說話也罷,都是硬邦邦的,就連那一禮都生硬。 袁璟站起身來還禮,卻是認得他的:「袁璟久仰『神工畫師』之名,有心結交,只恨今日才得見沈兄風采。」兩邊相較,自是這一邊流利倜儻得多了。 我卻聽了「神工畫師」四個字,一顆心猛地一跳,忙用手按著心口,仿佛恐怕心從胸腔裡跳出來,旋即自己輕笑出聲,放下簾子理妝。 艙外兩個人的話鑽進耳朵裡來。 「聽聞沈繪一幅《竹枝松鼠》圖軸在閣下手中?」我聽得又笑:這倒真是開門見山,直統統一點彎子不會打的,什麼寒暄,什麼客套,全沒有。 袁璟閑閑地答:「這是在下三生有幸。」便是認了。 「現在圖軸在何處?沈繪想討回。」 這回不僅是我,連袁璟都笑:「不巧了,已贈與照花閣丹青姑娘,搏紅顏一笑。」 這一回沈繪頓了一頓,再開口已有幾分氣:「可能討回?」 袁璟終於有些被得罪了,不鹹不淡地說:「送出的東西,照例是沒有討還的規矩吧?」 我訝然看著艙外,隔著細竹簾子見一個站得筆直的人影又一抱拳:「如此告辭。圖軸沈繪自去討回。打擾袁兄雅興。」就這麼再跳回小舟去了。 這來去之間不過一盅茶的工夫,等我出來的時候袁璟一臉怒色在那裡,連哼數聲不說話,真正是被得罪了。 我抿著嘴望著他笑。 他忍不住開口:「你怎麼那麼開心?笑了又笑。」 我依舊笑:「笑你呀。」其實是笑那個人,沈繪。 我說:「原來那畫兒是偷來的,現在原主兒找上門來了。」 他惱道:「一個畫兒,也值當去偷?」 我只是笑:「那你倒說說這畫是怎麼得的?」 他終於沉不住氣:「不偷不騙,有什麼說不得的?那圖軸不過是他少年時習作——那時分誰又知道沈繪是誰呢——輾輾轉轉到我二伯手上,老太太生日時又作禮孝順老太太,前些日子我瞧見就討了來——又有什麼不對了?」 我點了點頭:「這話怕有幾分真,誰不知道貴府上老太太最疼就是璟哥兒了呢。」 他哼一聲:「騙你做什麼?」 我手中絹子一甩,輕輕拍在他臉上。「騙我收你的賊贓啊。」 他見我鬧他,重又起了玩興。「好啊,你也賴我是賊?」 我把頭一偏:「難道不是?你且說說,袁二老爺明明禁了你的足,你今兒倒是怎麼出的門?翻牆鑽洞,還是爬籬笆?」 他終於把剛剛的事撇下,跟我笑鬧,什麼氣惱都立時消得乾淨了。 第二日我傷風,因吹了風著了涼,頭疼喉嚨啞,什麼都不願做,躺在床上休息。 蕭四來探我,我也只得半坐在榻上見人,舉起手擋著臉。「四爺何苦在人家病的時候來看呢,蓬頭鬼似的,怎麼見得人?」 他笑了笑:「昨日玄武湖上風大。」 我奇怪:「四爺看見我了?」 「聽見你彈琴了。」他說,「來來去去就是那麼兩支曲子,指法生疏得可以,全南京城就只得你彈得出。」 我笑:「丹兒本來懶,怕是全南京城也知道了。」又說,「四爺回去吧,我病著,這兒又沒有什麼好招待的。」 他四下一張,一抬手已經把沈繪的圖軸拿來。「這是什麼?」打開,不由得贊了一句,「好畫兒,又是誰送的?怎麼不掛起來?」我不及阻止,他轉出屏風外邊自作主張把畫掛了起來。 我也不好埋怨,只是說:「才拿出來看來著。何況這畫掛在這屋子裡也不大配的。」 他點點頭:「倒是,要是你,需畫了牡丹芍藥來配才好——這《竹枝松鼠》還是拿下來罷。」 「這是什麼比方?丹兒怎麼配得起這些花兒?」我趕緊著說,「哎呀,四爺別折騰了,來我這兒就爬高踩低的,幹什麼?」 |
學達書庫(xuoda.com) |
上一頁 回目錄 回首頁 下一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