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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九


  「有個女子送來帖子,說是讓爺親眼過目。」莫戚遞上一個紅色的信封,隨即退了出去。

  帖子?而且是連莫叔也沒見過的女子送來的?

  他疑惑地蹙了蹙眉,還是坐在桌後打開了信封。裡面是一張折疊的蠟紙,紙面上娟秀的寫著八個字——

  唐門被滅,僅存一人。

  唐門?他的眉心皺得更緊了。唐門三年前被血洗滿門,並未聽說過有人倖存。就算是有,盟軍與唐門素無交情,此時遞送書信給他又是何意?

  他打開紙頁,看到上面所寫內容的瞬間僵住了臉色,上面只有寥寥的幾句話——

  七年前,第二個玄蛛魔網被借。

  借者,常昊極。

  唐茹字

  玄蛛……魔網?

  一片鮮紅的血霧浮上他的眼簾,記憶中漫天清響的銀色鈴鐺,鈴鐺上牽著的細小絲線,輕輕抽動便是數條人命!那是她隨身攜帶的神兵利器,一旦出手便是一片腥風血雨、無往不利,歸雲山莊、傅家……

  放在桌上的手倏然收緊。

  玄蛛魔網有兩個?而常昊極借走了其中的一個。他要玄蛛魔網做什麼?不是強搶,而是借,在七年前。唐茹,唐家的大小姐,她是唯一活下來的人?唐門被誅,她唯獨沒有殺唐茹,唐茹現在又為她澄清,這說明她和唐茹之間必定有某種關係,否則唐茹何以為殺她滿門的人說情?如果,假定這封信上說的都是真的,那麼……

  「莫叔!」他猛地站起來對帳外喊道。

  「爺。」莫戚動作飛快地閃身進來。

  「玄蛛魔網出自哪個門派?!」她身上許多的物件本來就是強搶了別人的,而又從來沒有人指出這玄蛛魔網是哪門哪派的兵器,所有人便理所當然認為是她所有,見蠱鈴,如同見人!

  「唐門。」莫戚道。

  「你肯定?」

  「肯定。」

  玄蛛魔網既然出自唐門,那麼唐門之人聲稱有兩個玄蛛魔網也不是不可能!

  「莫叔,七年前,你是怎麼找到我的?」他的聲音突然低了下來,像是壓抑著厚重的情緒。

  「爺,怎麼突然問起這事?」莫戚看他一臉不太對勁的樣子不禁有些擔心,但還是據實說道,「傅家起火,我心急如焚,有個穿黑袍的男子突然走過來告訴我一個地方,說是爺你在那裡。我一時情急,也沒想太多,就徑直上山找爺,沒想到真的找到了,只是到現在我還覺得這事有些蹊蹺。」

  傅羽棠沒再說話,只是點點頭,示意他可以出去了。

  他獨自坐在營帳中,半晌沒有出聲。

  很多的事,就像潛伏已久的陰謀,此時才一股腦地浮現出來。

  常昊極!

  是他下的手!是他處心積慮地想讓她成為千夫所指的目標!他佈置了一切,是想讓他們對立,他想對付的人,是她!

  他早該發現的,她要對傅家動手,當天晚上就會推開他去做,不會等到日後。她是那種想殺人就殺,即使知道他會生氣,也懶得在背地裡偷偷動手的人,凡事幹淨利落,殺了人再放一把火的事她都嫌麻煩!而最重要的一點是,她不會把玄蛛魔網留在現場!

  其實,他一直都知道,只是不敢去深想。是他的錯!是他犯下的罪!如果不是他愛上她,如果他不是那麼一意孤行地放棄一切也要與她在一起,如果他沒有和她扯上關係,那麼一切都不會發生!他們都還會好好地生活在這個世上!是他!是他害死了爹、娘、大哥和小妹,全部都是他!所以他恨不得能夠代替他們去死,他在懲罰自己!他不允許自己想她,不允許自己為她找藉口,傷害她、仇恨她,仇恨那個他曾經最愛的人,是比傷害自己還要讓他痛不欲生!

  那個名字,他不敢說出口。他怕自己叫了她,就會真的崩潰……

  常昊極,這樣的不惜手段,到底是想怎麼對她?!他那之後去山洞裡找她,她不在了,只以為她是潛逃了,這時候才想到,就只有一個可能,她是被抓走了!

  「盟主!盟主!」帳外突然傳來吵嚷聲,然後一個盟軍的中等將官沖了進來,他身上負了傷,臉上卻是掩飾不住的激動神情,「盟主!那魔女受傷了!我左翼人馬將岐山團團圍住,那魔女為了脫困,竟然用毒,我方雖然死傷慘重,但是她自己也被毒性反噬了!雖然還是讓她逃脫了,可那魔女已受重傷,想必也是將死之人了!就算僥倖沒死,改日殺她也絕非難事!無月宮又有何懼?!」

  傅羽棠身體一震,但臉上仍是沉穩若定,他沉聲道:「召集所有主將,商討戰略!」

  「是,屬下立即去辦!」那將官依言退出。

  不斷地忙碌,召開作戰會議,讓自己連一點喘息的時間也沒有。他不能去想,事已至此,已經沒有回頭路了!無月宮是他不共戴天的仇敵,而她現在就是無月宮的宮主!她的手上已經沾染了太多的鮮血,無數的人要取她的性命!此刻兵臨城下,再也容不得他有一絲半點的退卻!他的手上捏著的是整個武林的生死與命運,而不是一己私利!

  他一臉平靜地主持著會議,讓人看不出半點異樣。他要冷靜,他不能亂,否則所有的血都會白流,就算是撕裂自己,也要打贏這一仗!

  直至日暮西山,營帳裡的人也紛紛離去。偌大的帳篷裡,突然空曠起來。

  他急切地還想找點什麼去做,他不能讓自己閑下來,這才想起所有的一切都已就緒,暫時他空閒了下來。

  他靠倒在椅子上,很靜很靜,連呼吸也靜得不可思議,他不出聲,目光沉靜而無焦距地看著一個朦朧的方向,半晌,也沒有動一下。

  時間像一道劃過流水的輕舟,緩慢地從他身側淌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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