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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八


  一年一度的武林盛會在此召開,各門各派人馬齊聚於此,挑戰前任盟主,若能勝出,便能取而代之成為新一任的武林盟主,號令天下。

  與熙熙攘攘的人群聚集地不同,縹緲峰的後山,是一片清靜之地,也是屬於武林盟主才能去的禁地。

  一潭清澈碧綠的湖水,從山頂上落下來的一線飛瀑順流而下,激起水霧飛濺。在湖泊臨岸的邊沿,有一塊圓潤的巨石突出水面,那上面,此時正躺了一個人。

  那人純白的衣袍,一柄長劍斜腰跨立,一頭烏黑柔亮的長髮不羈地散在腦後,鋪在石上,又有一些滑下水面,沾染了一抹清澈的濕意。他靜靜地仰躺在石上,眼眸輕閉,像是淺淺地睡著了。陽光落在他的睫毛上,留下幾絲淡淡的陰影。

  輕微的腳步聲從湖對面的樹林中傳來,男子已近年邁,只那剛毅的輪廓,扎實有力的步伐,都顯示出他依然是名卓越的護衛。

  「爺。」男子走近躺在石上的男子,低聲喚他。

  「嗯。」男子似有知覺地應聲,眼睛仍然閉著。

  「各大門派都已經來了,在試煉場上候著您呢。」

  「時辰到了嗎?」他淡淡地問。

  「已經到了。」

  男子的睫毛微微地動了下,然後緩緩地睜開眼睛來,那是一雙深邃如海的眸子,沉靜、如星子般明亮,卻也有著無情無心的深不可測!

  他慢慢地坐起身來,道:「莫叔,這次來了多少人?」

  「爺,七門十八派都來了,今年比往年要盛。」莫戚沉聲道。

  「知道了。」隨意地抽出長劍,然後重新插回腰上,他臉上沒有絲毫動容地徑直往試煉場的方向走去。

  傅羽棠,連任六屆武林盟主之位,每年挑戰者之眾無可計數,卻從未嘗敗績。七年前,傅家被滅,在沒有人懷疑他與魔教有任何瓜葛,所有謠言均消散無蹤,使他得以回歸正道武林。這些年來,他除了練武,就只有一個目的,就是鏟平無月宮,然後殺了她!他精習劍術,已達登峰造極之地。星雪劍一出,天下無可披靡!他的劍術在於出招奇快,無與倫比的鋒利劍勢,每每令人目不暇接之際就已取得先機,震懾武林!

  縹緲峰,千峰頂。

  傅羽棠一步一步踏上高處,山頂的狂風湧進他的衣袍,每一步都顯示出沉穩有力。他登上高臺,莫叔站在他的身側,沉靜自若的眸子傲然地俯視著場中。

  高臺之下,視野頓時開闊起來,寬廣的試煉場上,已經聚集了眾多門派的門人,個個蓄勢待發地想要挑戰今年的盟主之位。看到他來,場中立時沸騰起來,齊聲高呼——

  「武林正道!天下為盟!恭迎盟主駕臨!」

  傅羽棠右手一舉,長劍橫在身前,朗聲道:「欲挑戰者,站上前來!」

  江湖中人大多豪爽率直,連番就有幾個豁然站出——

  「我來!」

  「我來!」

  不多時,各路人馬已經有三十餘人出隊應戰,四散開來立于場地正中,其餘人等皆訓練有素地退到遠處。

  「傅盟主天下英雄,我等不自量力,斗膽挑戰,請賜教!」一中年大漢快人快語地拱手道。

  「賜教不敢,比武點到為止。」說完,傅羽棠一個空翻利落地從高臺躍下,他身形一閃,已經落在了試煉場中,落地無聲。

  「開始!」望臺上旗影一揮,發令者話音落下,宣告著這場比鬥已經正式開始。

  傅羽棠不動,眾人亦不敢動,只緊張地握緊手中的兵器,緊緊地看著他,猜測他接下來會有什麼動作。

  看著這些人的反應,傅羽棠只是眼眸一掃,而後重又閉上了眼睛,再次睜開時,眼中淩厲如刀,星雪劍一出,白日之下清光如水,只見數道銀色的劍光從四面八方激射而來,他的身手已經快得神乎其技,沒有人能確切看出他的動作。

  不過一閃神的時間,他已經卓然站立於場外,他右手一揮,最後一抹劍光霎時隱沒於劍鞘之中。

  靜默。

  而後是滿堂的譁然。凡被他經過的人,不是被割斷了錦囊,就是散了腰帶,試煉場頓時炸開了鍋,欽佩之聲不絕於耳。「世侄,看來比起去年,你的劍術又大有增進啊!」陸譽書已兩鬢斑白,但言語之間依然透露著豁達。

  「陸世伯過獎了。」他有禮而淡然地道。

  陸譽書頗慈愛地端詳著他,傅羽棠這孩子確實是百年難得一見的天縱奇才,不但武功了得,而且知書達理,行事領軍思慮周密、滴水不漏,又加上相貌堂堂,日後必定能成就更高的志向。只是,這孩子自從七年前傅家出事之後,這些年來就是一門心思要對付無月宮,再無旁騖,就只怕他執著太甚,自己不得快樂。

  也罷,現在殲滅無月宮也是早晚的事,陸譽書也便不做多想,理正了臉色,上前與傅羽棠道:「盟主,攻打無月宮主教的事佈置得怎麼樣了?何時動手?」

  「明日就拔營啟程,有勞世伯領右路軍在左翼支援。」傅羽棠道。

  「嗯。趁那幫妖人還沒有回過神來,我們再殺它個措手不及!」陸譽書豪情萬丈地拍了拍他的肩膀,「那我這就去部署了。」

  「一切小心。」

  連日來,正道盟軍已經在無月宮下安營紮寨,數次交鋒,雙方均有死傷,但相較而言盟軍的傷亡更為慘重,只有傅羽棠率領的正路軍情況稍微好些,糧草和兵力尚足,但情況仍不算樂觀。

  一個月後就是發動全面進攻的日子,勝負成敗,只在此一舉。眾人對於無月宮的仇恨已經到了頂點,生死早已置之度外。

  傅羽棠在營帳內來回地踱著步子,思索著可能的戰略。他有著非贏不可的理由,他一定要攻下那座教壇!只因為,那裡面有一個他非殺不可的人!

  下意識地撫上胸口,他看向緊閉的門簾,似乎透過著門簾看到了更遠的地方。只在這十裡之間,她就離他十裡之遙!這樣的距離,他卻苦苦追尋了整整七年!這是怎樣深切的恨意,這狂卷的仇恨已經快要將他掩埋!那個人,那個名字,都是他心底最深的禁忌!只要一想到,心就會痛得不能呼吸!所以他不能去想,讓所有的回憶都化為煙沫,他只允許自己有一個念頭,就是殺了她!

  她是他犯下的血淋淋的罪孽!她的存在是他萬死不足以彌補的惡!所以,也要由他來毀滅!

  「爺。」帳外傳來莫戚的聲音。

  「進來。」他壓抑下翻騰的情緒,沉聲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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