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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五


  「又哪兒疼了嗎?」她伸手輕探他的胸口。知道他沒在睡,那粗重的呼吸她分明感覺得到。那麼,能讓他壓抑自己的,應該就是疼痛了吧?

  一隻大手驀地緊扣住她,將她的手使力甩開。尉荀將臉轉向床的內側,一聲不吭。

  他……還在生她的氣嗎?

  琥珀黯下了臉色,坐在床沿,一手伸出去握住他的,他的手,又大,又溫暖。

  多少年的祈望,終於可以這樣地握住他。但回憶中那雙撫摸她的手,卻已忘了是怎樣的觸覺。流豐!

  他……不是嗎?不。他是,他一定要是。否則她為什麼而存在?又為什麼會在這裡?他只是忘了,也不再和以前一樣。嗅到的,仍是那股能讓她溫暖到落淚的氣息。愛的氣息。

  她想說些什麼讓他高興,但話到嘴邊,卻一個字也說不出來,只能緊緊地握住他的手,一遍又一遍地輕撫他。

  他是她的天,她的神,她惟一的主人。不論他此生叫做什麼,尉荀也好,流豐也好,都是她愛的那個人。

  「……走開,不要管我。」他突然抽回了手,整個人向床內蜷縮成一團,沙啞道:「你走……」她不是走了嗎?為什麼還要回來?渾身的力氣像是被抽空了,他什麼人也不想見,什麼也不想想。

  「怎麼了?"她俯下身子,想看清楚他到底是怎麼回事。

  他無力閃避,直視她那雙如夢似幻般絕美的金眸。胸口陡然一陣緊縮,他費力地抬起手,捂住她的跟睛,啞聲道:「別看我……」因為在乎,所以更無法忍受她的驚恐與嫌惡。他不是卑微之人,不要她的同情與容忍!

  她一愣,有些不明所以,「怎麼?哪兒疼嗎?」

  「不要看我的臉……」

  「臉?很疼嗎?」她有些焦急地探向他的右頰。

  「別碰我!」他一把扣住她的手,痛苦地低吼道,「你瞎了嗎?!還裝傻?!我這樣……這副鬼樣子,還是你要找的人嗎?!你走!你走得遠遠的!你還站在這幹嗎?我根本不需要你!」他的氣息驀地急促,輕咳了起來。

  她不語,只掙脫了他的鉗制,指尖輕觸他殘破不堪的右頰。柔和,而力道適中。

  「好些了嗎?」

  「你……」他一怔,這才稍稍從自棄的情緒中抽脫出來。她的表情,竟那麼自然。只純粹地將這臉傷也當成了一般的傷口?她一點也不怕嗎?不可能的!這張臉,連他自己也被駭到,她一介女子,怎麼可能不怕?可是,她連指尖也不曾抖過一下!

  「好些了,那就吃飯吧。」她想從他身上起來,卻被他使力拉住。琥珀略--皺眉,道,「你傷剛好,要好好休息。」

  「真的……」他一眨不眨地緊盯著她。他將她壓在自己身上,單手扶住她的臉。柔軟的長髮披散而下,垂落在他胸前。

  「真的要好好休息。」她一本正經地點點頭。

  「不怕我?」他陡然哽咽,激動道:「你再仔細看看我這張臉!」他幾乎已一無所有了,還能給她什麼?名譽、地位,還是一個玉樹臨風的夫君?什麼也不能!可是,他只能看著她,只在乎她的反應,只希望她可以留下來。

  這是怎樣的一種心情?胸口好熱,不是源自於本能的欲望,只單純地因為感動而想將她緊緊地抱在懷裡。什麼時候開始,她的存在就如空氣一般自然?等他發覺,已是如此必不可少了。

  「已經結痂,快好了呀。還會不舒服嗎?」琥珀不解地偏頭想,「應該不……」

  她的話,被熱切的吻給打斷。尉荀緊緊地抱住她.一個翻身,將她壓在身下。良久,才意猶未盡地放開她。他微紅著臉,輕喘道:「愛我嗎?」

  琥珀一臉酡紅,雪白的小臉似是染上了一層胭脂。在他肆無忌憚的注視下,她微笑著點了點頭。

  「告訴我,你不會離開我!無論以後發生什麼,你都不能離開!」說他卑鄙也好,不擇手段也好,他都無所謂了!替身就替身,只要她屬於他,從今以後愛的人是他,他不介意用更多的手段。她是第一個讓他動心的女人,從她沖上來抱住他的那一瞬間開始,他的心裡就掛住了一個人的容顏。所以她的固執才會讓他失控,她那看似同情的溫柔才會讓他更為的光火。他的拒絕,只不過不想做另一個男人的替身罷了!驕傲、自負,以及她帶

  給他的挫折感,令他一次又一次地推開她。但是,現在他好冷。光芒散盡,這才看清自己也不過是眾多世俗中的一個。

  什麼長安城第一才子?受傷了,父親也不再對他抱有希望,一向對他敬畏有加的小妹竟被他嚇昏,還有劉叔、母親、大哥……是他倒下的時間太長,再濃的親情也會被磨平,還是認為他再也不需要別人的關心?

  只有她。不管他怎麼凶、怎麼任性,仍然站在那裡。開口便能喚到.伸手便可觸到。他現在只剩下自己了,他知道不該如此軟弱,但他真的撐得好累。

  他想借助她的溫暖。

  「答應我。」他輕輕地撫摸她柔嫩的頰,目光前所未有的溫柔。

  「嗯。」她毫不猶豫地點頭。她不走,她就在他身邊。只要他屬於她,只要他還要她。遠古的畫面一閃而逝,刺痛了她的眼。是了,他只能以這樣的眼神看她,不是別人,只有她一個人。

  「我要證明。」他低道,一手開始解開自己的衣襟,眼睛仍然直視著她,道,「你是我的。記住我的聲音,我的味道,我給你的感覺。」

  「流……」

  「我是尉荀!」他紅了眼,發狂似的撕裂她上身衣衫,俯下身瘋狂地吻遍她身體的每寸肌膚。

  「你的傷……」

  「讓我死了算了!」他狠狠地吻住她,「看著我!只許看我!你是我尉荀的女人!」

  「……尉荀。」她妥協了,不再堅持。儘管那個名字已成她血脈的一部分,但最終,她仍是更不舍他難受。好愛他。這種愛並不用口口聲聲地說出來,她只在心裡記下,一直一直地記下,

  他聽見了她小小的聲音,手中的動作驀地變得輕柔。他吻她,細密而纏綿,啞聲道:「乖,再叫一遍。」

  「尉荀。"

  「再一遍。」

  「尉荀。」

  「再叫。」

  她不出聲了,看著他孩子氣的表情,忽兒輕笑道:「賴皮了。」

  他一愣,半晌才反映過來,又窘又怒:「你敢笑我?!真是……」他將頭深深地埋入她的發間,歎道:「臭丫頭。」

  「虎兒。」她從來就不是琥珀,那只是祈雨強加給她的稱呼而已。他們好貼近,從未這麼貼近過,讓她好想再聽他喚她,「我叫虎兒,你的虎兒。」

  「虎兒?」他低低地笑了出來,一手揮下床幔,輕道,

  「虎兒,我好像愛上你了……」

  朦朧之間,一片旖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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