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黑顏 > 挽香月 | 上頁 下頁 |
三十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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彼此相互依偎已成習慣,另一個人突然不見了,自然而然便從夢中驚醒,身旁的空涼讓人感到說不出的不安和失落。 聽到她的話,鳳雁北不覺彎了眉眼,然後伸手將她緊摟入懷。如果不是想到她明天還要保存體力應付治療,只怕免不了一場狂風驟雨般的歡愛。「不要擔心,我受得了。」靜靜依偎半晌,香桂突然開口,企圖安撫他焦躁的情緒。 鳳雁北心中難受,只是低低嗯了聲,然後親了親香桂的鼻尖,「睡吧。」他的不安和擔憂又豈是簡單幾句話能撫平的。香桂知他無法釋懷,原本想再說點什麼,但是遲疑了一下,還是忍了下來。明天吧,等大夫給治了腿,她再幫他把心結給解了,那個時候他應該會比較容易接受一些。 「爺,你去外面等吧。」香桂笑著對鳳雁北道,眼神平靜如常。鳳雁北搖頭,什麼也沒說,沉默地為她將褲腿卷到膝蓋以上三分之二處,露出了畸形的膝關節。然後按老不顛的吩咐用燒滾後放溫的水將露出來的腿清洗一遍,又用烈酒擦拭過。 這一系列近身的事他都親自動手,不願假手於人。用乾淨的布墊在香桂腿下,還沒直起身,就聽老不顛道:「王爺,還要勞煩你將王妃綁住。」然後,一根粗繩遞到了他眼皮下。誰都知道斷骨時的劇痛連堂堂七尺男兒都會消受不起,何況是香桂一個弱女子,到時恐怕她會失去理智,影響到治療。剛收到一半的手在空中握緊,閉眼,吸氣,鳳雁北竭力克制住自己想殺人的欲望。 「爺……」香桂見狀,趕緊出聲,「聽大夫的吧。」「不需要!」鳳雁北冷硬地打斷她,然後走到她身後,將她抱進懷中,「我抱著你就好。」只要他在,就絕對不可能讓她受那樣的對待。 老不顛見狀,搖頭歎氣,卻不再勉強。「那嘴裡總得咬著點什麼吧,不然只怕會傷到舌頭。」 他話音方落,就見鳳雁北將香桂的臉往自己肩膀一轉,「疼就咬這裡。」他語調生硬,卻又讓人無法忽略動作中所透露出的溫柔。 這一回,不只是那徒弟,就連老不顛也有些詫異,想不到威震朝野的六王爺竟然會對自己的王妃疼寵到如此地步。而最讓人驚訝的是,這個王妃並不見任何出眾之處。這世上之事,當真是無奇不有。 「還有什麼要準備?」冷冷地掃了眼發呆的師徒倆,鳳雁北難掩不耐。自從老不顛來之後,他的神經就一直繃得緊緊的,心中焦躁不安,以前就算遇到最強悍的敵人時也沒這樣過。 「沒有沒有,呵呵……」老不顛回神,暗笑自己一把年紀了,還會為此事失態。 徒弟送上一個黑沉沉的木盒,尺許長,盒上有鎖扣。老不顛接過打開,只見寒芒照眼,盒裡竟然是一把薄如韭葉的小刀,刀柄木質,刀身寸寬,除了鋒利外,似乎沒其他特別之處。 「王爺,老夫要開始了。」將取刀於手,用酒液擦拭過,老不顛一正神色,道。 此話一出,鳳雁北臉色微白,按住香桂後腦靠在自己懷中,另一手點了她下身穴道,然後攬緊她的腰,沖老不顛一點頭,算是默許。 老不顛的刀很快,入肉無滯,削骨無聲。疼痛是在斷骨之時才傳達到香桂的中樞神經,她悶哼一聲,揪緊鳳雁北的胸前衣服,幾乎暈厥過去。 「桂……桂,疼得話……疼得話就叫出來……」鳳雁北聲音顫抖,連自己說了什麼都不知道。 一陣暈一陣醒,時間變得無比漫長,疼痛仿佛沒有終止。耳邊隱隱約約有人在說話,卻聽不分明。 原來老不顛給人治療外傷時,最喜歡說些江湖奇聞灰諧有趣的事兒來分散患者的心神,但是今日卻只說了幾句便再也說不下去。只因他發現這次除了他徒弟聽得津津有味外,另外兩個卻是一點也沒聽進去。 一個是專心地抵抗著腿上的劇痛,另一個則是將全部心神都放在了懷中妻子的身上。這樣的勇敢和專注,他行醫數十年是從不曾見過的。 心中敬意油然而生,他不由加快了手中速度。 「爺……好疼……」一陣比之前更強烈數倍的疼痛傳來,香桂被刺激得徹底清醒過來,身體一彈,低叫出聲,終於忍不住說了句示軟的話。以前再疼再苦也不會說,是因為那個時候只有她自己,說了也沒人疼。現在她知道,有人願意為她分擔。 「我知道,我知道……」鳳雁北的聲音已經嘶啞,還帶著些許哽咽,「大夫,輕點……求你……再輕點……」忘記了自己高貴的身份,拋卻了高傲的尊嚴,他緊緊抱著自己的妻子,渾身無法控制地顫抖著。那個時候,劇烈的心疼和強大的無力感讓他甚至願意卑微到塵埃去祈求一個布衣百姓的救贖。 老不顛沒有回應,他知道這個時候他們需要的是他的行動,而不是口頭上無用的回應。 究竟是什麼時候結束的,鳳雁北和香桂都不知道。看著老不顛為香桂縫合好膝下的傷口,然後打上夾板,鳳雁北只是下意識地解開已經昏迷的香桂穴道,僵硬地將她抱上床,然後便一頭栽了下去。 隱衛鳳翎被嚇了一大跳,趕緊請來老不顛,那時他們才發現他身上的衣服已經被兩人的汗水浸透。沒有血跡,就算痛得死去活來,香桂也沒捨得咬他一口。 鳳雁北只是精神繃得過緊,超出了負荷,因此在一切結束後才會昏倒過去,沒有大礙。 在得到老不顛地保證後,鳳翎這才松了口氣。晚上的時候,香桂就醒了。接下來的幾日,她被劇烈的疼痛侵擾得無法入睡,鳳雁北便也不睡,一直陪著她,和她說話,引她分神。 朦朦朧朧中,香桂覺得時間仿佛倒流回她在北國陌陽的時候,腿疼整夜整夜地侵擾著她,讓她輾轉難眠。那個時候,心裡什麼都不敢想,只怕一想,就再也支持不住。 目光緩緩落在眼前憔悴的俊臉上,這些日子的煎熬,他額心那粒鮮豔欲滴的血痣也黯淡了許多,儘管眼中佈滿了血絲,但是看著她的眼神卻仍然那麼溫柔,香桂心中不由一暖。 抬手摸了摸他的臉,「沒那麼疼了。」她說,眼眸一彎,笑得溫婉動人。為了這個男人,她吃盡了苦頭,可是她從來沒有後悔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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