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黑顏 > 挽香月 | 上頁 下頁 |
三十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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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還是好看得像天神,不過是咱們家的。」他喜歡她說親昵的話,只是她從來都說不慣,像這樣的,已是她的極限。 鳳雁北開懷大笑,迎面一個牧童正牽著水牛走過來,見到他的笑臉,不由看得呆住,直到牛走到了前面,手中的韁繩繃直扯得他一踉蹌,他才回過神,小臉登時漲得通紅。 香桂看到,忍不住將臉埋在鳳雁北肩上,笑得渾身發抖。鳳雁北歎氣,繼續之前的話題,「我把小商帶上馬背,你呢?」他本不該這樣問,但是想將錯過的全部找回的渴望勝過了一切,她沒有遺忘,他便不再允許自己遺忘。 他思維跳躍太快,香桂怔了下,才沉澱下情緒。 「你自然是記不起那次的。」他根本連看都沒看她一眼,如何能記得呢,對此,她倒不怨歎。「那是在西北大營的時候,我在河邊洗衣,然後莫商姑娘突然出現在那裡,她不嫌棄我的身份,主動和我說話……然後你帶著手下找來,帶回了她。」 不知何時已經走出了杏花林,前面是金黃的一片油菜田,裡面阡陌縱橫,田對面的鬱鬱矮山下,青磚灰瓦若隱若現。 「你呢?」鳳雁北再次問,胸口微微有些緊窒,雖然心中已然能夠猜出當時自己的態度,卻仍固執地想從她口中得到答案。香桂卻不以為意,笑道:「你忘記了,戰馬上是不能帶營妓的啊。我自然要自己走回去,何況我還帶著盆子呢。」 鳳雁北不語,薄唇緊抿,仿佛在發洩什麼似的,走得異常的快。 「怎麼生氣了?」幾年下來,香桂已經學會不再怕他,只是有些擔憂。 「沒有。」鳳雁北悶悶地應,走了兩步,突然停下,扭頭沖著空無一人的背後大聲道:「鳳翎,去給我把飛虹牽來。」 香桂恍然,又是無奈,又是心軟,不由抱緊了他的脖子,伏在他耳邊輕輕道:「我知道你對我好。那些過去,便不要再計較了吧。」 這已經不知是她第幾次說這樣的話了,可是他總是放不下,他便是這樣一個人,不在意時,連一眼也不捨得給你,在意時,卻又挖心掏肺,只怕沒給你最好的。 所以,能得到他傾心,香桂覺得自己該知足了。 番外篇二 要治腿得先將腿再次敲斷,刮去多餘的骨痂,再重新對合固定。當鳳雁北聽到治療方式那一瞬間,俊美的臉頓時變得蒼白,擱在身側的手緊了又緊,上面青筋暴漲。 「除此之外,沒有其他辦法嗎?」良久,他開口,聲音有些沙啞。不知為何,只是想想那情景,他都覺得心疼得難以忍受。如果真正開始治療,他懷疑自己會不會失去理智。他不想她再受任何折磨,哪怕是一丁點。老不顛摸了摸雪白的鬍子,微微一笑,「不把陳舊的傷疤去掉,怎麼能夠長出新骨?一時的痛換一世的安穩,王爺斟酌。小老兒先行告辭。」語罷,起身作了個輯,就要離開。 香桂在裡屋已將兩人的話都聽了進去,聞言趕緊走出來,沖老不顛福了福身,道:「老大夫,我這腿就勞煩您了。」她心知這腿一天不好,爺他就一天不能安心。 「桂……」鳳雁北驚,從椅中站起,快步走過去扶住她。香桂沖他安撫地一笑,柔聲道:「老大夫說得沒錯,長壞了的就要挖去,以後日子才能過得舒心啊。」 老不顛摸著鬍子一個勁地點頭,滿眼的笑意。鳳雁北心知他們所說是事實,但仍然不大情願,「大不了咱們不治,以後天氣冷時,我給你暖腳。」 香桂心中一暖,尚未說話,耳邊突然聽到嗆咳之聲,這才想起還有旁人在場,臉不由微熱,不好說太親昵的話,只能支支吾吾地道:「可是……可是我想治……」 鳳雁北最受不得香桂用這種態度和他說話,當即沒了脾氣,只能將她揉進懷中,無奈地對著老不顛道:「大夫,能不能想辦法將疼痛減輕一些?」如此問,已算是應允。 老不顛嘿嘿一笑,搖頭而去,快走出院子時才大聲丟下一句話:「明日午時,小老兒會來為王妃治療。」 本來還在為他的無禮而不悅的鳳雁北在聽到王妃二字時,不由展了眉眼,低頭在香桂額角輕輕一吻,笑道:「這老兒倒也有意思。」一個見到他和她在一起而沒流露出絲毫驚訝的人,一個認同兩人關係的人,一個喊香桂王妃喊得理所當然的人,就算再過份一點,他想他也不會計較。 香桂明白他的心思,不由有些感慨。她的身份配他,終究為世人所不容,因此他才會因老大夫的態度而心情大好。如是換成以前,有人敢在他面前如此放肆輕狂,早不知死了多少次了。 香桂怎麼也想不到,這一夜鳳雁北竟然失眠了。自從兩人同睡起,這還是他第一次失眠。她知道他怕冷,因此無論冷天還是熱天,都讓他抱著,因此他也再沒出現過難以入睡又或者半夜冷醒的情況。但是,這一天晚上,他確確實實失眠了,雖然怕吵著她,他動也不敢動一下。直到,他實在受不了,悄悄放開她,然後披衣起床。鳳雁北去拿了壺杏花釀,坐在簷下的椅中。春雨仍在淅淅瀝瀝地下著,夜色如墨,清寒襲人。 就著壺嘴啜了口醇釀,他不敢多飲。想到明天香桂要面臨的痛苦,他就輾轉難安,卻又不能就這樣一醉不醒。往事一幕幕在眼前浮起,雖然過了這麼多年,卻仍然清晰如昨。自己那一狠心地伸手推出,她迷茫不解的眼神……他曾無數地猜想,當她落進寒冷的水中時,那劇烈的疼痛以及被背棄的悲傷是否曾把她打進地獄,以至於重生後再也不願開口說話。修長的手指撫按過額角,再滑落胸口,然後緊緊壓住。很疼,跟香桂在一起的時間越久,那裡的窒疼越厲害。一聲輕咳自房內傳出,登時將鳳雁北從過往中拉扯回來,他騰地站起身,不想動作過急,竟帶翻了椅子,也顧不得扶起,匆匆進屋,順手將酒壺放到桌上。 「哪裡不舒服麼?」在床邊坐下,他關切地問。香桂搖頭,向裡挪了挪,看他拿下披在身上的外袍躺下,這才輕輕道:「你不在,我睡不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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