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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八


  番外篇三

  「成親?」

  香桂愕然看向一臉期待的鳳雁北,好半會兒才反應過來。「你、你會被人笑話的……」她局促,心中雖然歡喜,可是一想到那些眼睛長在頭頂上的權貴朝臣,想到他那樣的傲氣,便不由黯淡了神色。從來沒有一刻她像此時般為自己的過去難過,只為有可能帶給他難堪。

  「笑話?誰敢!」鳳雁北清朗的長眉一揚,哼笑。握緊香桂的手,牽著她漫步於姹紫嫣紅的花園中。

  香桂的腿已經好了,整個人被鳳雁北養得珠圓玉潤,十分精神,連眉梢眼角也飛揚起來,就像一朵綻放的木槿一樣。

  聞言,她抿唇而笑,喜歡他這樣霸道狂傲的樣子。王府的人早在他明著暗著的示意下叫自己王妃,她糾正也糾正不過來,後來漸漸卻也習慣了。只是這稱呼,在她看來,終究有些名不正言不順。

  既然他說要成親……那便成吧,反正這一世,她願意就這樣陪著他。

  見她笑,鳳雁北心中一衝動,側轉身將她攬進了懷中。

  「桂,你可知,這親一天不成,我一天就不能安心啊。」他歎氣,吐露心中的隱憂。常常,覺得她太好,好得害怕被其他人發現,然後就不再只屬於他一人。

  沒想到他會有這樣的念頭,香桂臉上笑容加大,伸出手安慰地摸了摸他的臉。

  「好。」這世上,恐怕也只有他才會把她當寶吧。

  ******

  日子定在八月初七,是個黃道吉日。

  成親前,鳳雁北帶香桂去看了兩個人。

  第一個人是在京城近郊的北裡田莊。田莊被層層梯田包繞,去的時候,秧苗才插下去,看上去懶懶散散的,不是很精神。

  他們是坐馬車去的。馬車在一戶人家院外的竹林小道上停下,透過翠竹間隙,可以看到那家低矮的圍牆。此時,矮牆中坐著一個中年婦人,膝上放著一個篩子,正在那裡刷老玉米。香桂沒有下車,只是靜靜地看著。「

  是不是?」鳳雁北問。

  香桂微微一點頭,沒有說話,眼神很平靜。鳳雁北伸過手握住她的,感覺到上面輕微的顫抖,不由握緊了些。「我們下去。」

  正在此時,一個二十來歲的年輕農夫扛著鋤頭牽著老牛從另一頭走了過來,他的旁邊,是一個十六七歲臂挎竹籃的少女。「阿娘!我們回來了。」

  還沒到門口,那農夫已經嚷了起來。聞聲,那婦人慌忙放下篩子站起身,滿臉的笑,那張臉雖然佈滿歲月滄桑,但仍殘留著年輕時候的美麗。

  「餓了吧?先洗把臉。飯菜都燒好了,等你們阿爹回來就可以吃了。」她一邊說著,一邊去拿盆到水缸中打水。

  「阿娘,我來……」少女進了院子,趕緊放下竹籃,跑到婦人身邊,接過木盆舀起水來。「阿爹去哪裡了?」

  「阿秀家想打一套新人用的床具,請你爹……」婦人笑眯眯地站在旁邊,看著自己的一雙兒女,慈愛的神色在眼中流動。「不去了。回吧。」

  香桂沒再看下去,別開頭道。鳳雁北並不勉強,也沒多問,只是將她攬進懷中,吩咐了車夫,離去前最後看了一眼那戶人家,深幽的黑眸中有著複雜難明的情緒,像怒,又像嘆惜。

  那一天後來,香桂只說了一句話。「知道她過得好就行了。」

  以後數年,她再沒提過那個婦人,也沒再去過北裡田莊。

  第二個人,不,確切地說應該是一抔黃土,是在離京城數百里之遙的安水,在那裡香桂看到了夢中出現過無數次的荷塘,還有柳樹。

  曾經的夥伴早已結婚生子,再相見,認識的已經不多。那些驚訝驚奇,輕蔑卻又豔羨,畏懼卻又不甘的眼神,撩不動她分毫情緒。

  她在那抔黃土前叩了頭,燒了紙,然後祭上一壺酒。

  從此,或許就是天地茫茫,再難回顧。

  ***

  八月初七,晴,碧空澄澈,萬里無雲。

  皇城十裡長街鋪上了喜氣洋洋的紅色織綿長毯,兩旁屋宇樹木都紮上了軟紅輕綢,鮮花撒地,喜炮連放。

  在華麗的儀仗引領下,當朝十三王爺夫婦率領九名宮娥手執紅綢引著一輛華美無比的車輦緩緩駛過皇城,往王廟而去。蹄聲驟響,如雷震耳,迎面而來。

  千騎鐵甲奔馳至儀仗近前,倏然而分,立于大道兩旁,馬聲長嘶,前蹄上揚,人立而起,竟然就這樣巍然屹立不動,形成一道鐵馬金甲構築成的長街。

  「王爺千歲千千歲!王妃千歲千千歲!」嘩!馬上將士齊唰唰抽出腰間配刀,高舉向空,同時大喊,與馬嘶之聲相和,場面說不出的震人心魄。

  在高喊聲中,一騎白馬優雅從容地出現在鐵騎長道另一頭,馬上男子一襲火紅長袍,玉冠束髮,正笑吟吟地看著迎面而來的儀仗華輦。那眉眼如畫,清俊出塵,雙眉間一粒血痣嬌豔欲滴,襯得他妖嬈如魅。隔著輕紅薄帷,她看著長街另一端的良人,心口繃得緊緊的,擱在膝上的手緊緊抓著衣面,汗濕津津。

  如同初見時的意氣風發不可一世,只是這一次,那雙含笑的眸中映著的全是她的身影,當年何曾敢想,能夠得到他,哪怕是一個回眸。

  相較于曾受過的苦難,似乎眼前的幸福需要她用更大的勇氣去接受。

  前一晚,她惶恐不安,難以入眠。他徹夜抱著她,一遍又一遍地告訴她,這是她應得的。她想對他說,她要的不過是一對紅燭,兩三句真心的祝福而已,這其他女子所嚮往欣羡的隆重儀式於她來說更像一種負擔。只是,看著他興致勃勃的期待眼神,終究是什麼也沒說。他身為王爺,事關皇室體面,婚姻大事自不能如同平民百姓那樣草率。

  「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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