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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四


  她的臉無端發起燙來,似火燒一般,鳳雁北的每一下呼吸在耳中都變得無比清晰和魅惑,刺激著她的每一根神經,嚇得她連忙轉開心中的念頭,好一會兒才平息體內的躁動。

  她知道自己的出身,絕不敢癡心妄想,只是當那具火熱的身體覆上她的時候,讓她感到有一種很暖的感覺溢滿了心口,那是一種極陌生的感覺,卻讓她不由自主地貪戀。

  不該。她對自己說,手指下意識地摸到右腕上那個燈草芯手環。

  這個原本是她買下來,打算送給莫姑娘的,可是莫姑娘沒有要。她到現在仍然記得莫姑娘當時所說的話。

  雖然喜歡,但那不代表想占為己有。

  香桂當時其實不是很懂這句話,她什麼都沒有,若喜歡上一件物事,自然想隨時都帶在身邊,好好地珍惜。

  我喜歡很多東西,若都要了,不是要弄很多馬車成天跟著?所以,喜歡歸喜歡,但只需要挑最合適自己的,也就足夠了。

  最合適自己的……香桂目光落向仍然一動不動坐著的鳳雁北,他的背脊似乎直了許多,呼吸也沉穩了許多。

  她愚鈍,很多事都要想好久才會明白,對莫姑娘的話也是這樣。

  所以她現在知道了,適合莫姑娘的只有那個價值足夠她們平窮人家豐足地過一輩子的碧藍色鐲子,而她自己,只配有這樣一個燈草芯手環。

  「你手上戴的什麼?」鳳雁北低柔的聲音突然在黑暗中響起,沉穩而有力。

  「燈草芯做的手環……」香桂反射性地回答,語音未落,赫然反應過來,「你、你……鳳爺你……」她想說他什麼時候醒過來的,又想問他怎麼知道她手上戴著東西,還想問他真氣能不能提起來。或者是想說想問的東西太多了,又或者是因他的蘇醒而心情過於激蕩,結果卻是結結巴巴的,竟然一句完整的話也沒說出來。

  鳳雁北微微一笑,長身而起,只覺體內真氣充沛。想到一切又都回到了自己掌握之中,被俘以來,他的心情首次轉好。

  「香桂,接下來就要看你的了。」他說,眼中精光暴閃,體內的嗜血因子開始活躍起來。

  地牢中隱隱約約傳來女人悲傷的哭嚎聲,看守的侍衛互看了一眼,想到獄中人的身份,心中不由有些不安。

  「是不是……」接下的話雖然沒說出口,兩人卻心知肚明。雖然侯爺特別囑咐不需要善待牢中之人,但是卻也沒說回來準備看到一具屍體。不錯,燕子嘰正是有事出門去了,不然又怎麼容得香桂他們平平靜靜地呆這麼久。

  「去看看吧。」想到後果嚴重,兩人終究還是有些害怕,當下便決定讓其中一個人進去看看出了什麼事。

  火把將黑暗驅散,進去的侍衛來到香桂和鳳雁北所住的那間外面,透過上面監視用的小窗口往裡面看。

  那個女人背對著他跪在地上,上身趴伏在橫躺在地的男人身上,哭得聲嘶力竭。男人一動也不動地躺著,冷淒淒的,讓人感覺不到絲毫生命的氣息。由於光線太暗,他無法再看得更清楚一些。然而只是這樣,已足夠讓他的背脊骨升起一股寒意。

  侯爺懲罰犯錯之人的狠辣手段,他們都是見識過的。這個男人的身份非同一般,若死在他們輪班的時候,若真死了……想想那後果,他就覺得不寒而慄。

  「喂,怎麼了?」他沖牢裡嚷,語氣兇悍,還有一絲難察的惶恐。

  女人兀自哭著,沒有理會他。他又厲聲問了兩次,依然沒有得到答覆。

  一聲低咒,他將火把往牢房旁的牆上縫中一插,掏出鑰匙嘩啦一聲打開了牢房門。

  半炷香功夫,他從裡面出來,走到從外面上了鎖的鐵門前,啪啪敲了兩下。

  「怎麼樣?」咣當一聲,上面的小窗打開,一雙銳利的目光直直射了進來,卻只能看到他低垂的頭頂。

  「你快進來,咱們這次麻煩了……」他耷拉著腦袋,聲音有些無精打采。

  「可是……」外面的侍衛心一沉,卻仍然有些猶豫,他自然不會忘記規矩。為了防止地牢中的人逃跑,除了送飯,他們誰也不能輕易在裡面進出,就算不得不進去,也一定要留一個人在外面看守。

  「別像個娘們一樣,再不想辦法,咱倆都得沒命。」裡面的人暴躁地吼,又像怕被其他人聽到,聲音壓得很低。

  想到裡面只有一個女人,和一個蔫蔫一息不具任何威脅力的男人,何況還有另一道門鎖著。外面的侍衛覺得即使進去,也沒什麼大礙,只要不被人發覺就好了。當下急忙打開了門,閃身而入。

  誰知剛掩上門,一股勁風便直襲他的後腦,他也是反應機敏的,當下不及回身,反手便是一掌。誰知身後之人無論速度還是武技上都高上他不止一籌,即使力道稍弱,也足以在他發出聲音之前將他制住。

  一聲悶哼,他連偷襲之人的樣子也沒看到,便癱倒在了地。身體被不客氣地翻轉過來,他的眼對上一雙似笑非笑的眼,心咯噔一下沉入穀底。

  「多謝閣下這段日子的照顧。」鳳雁北一邊溫柔地說著反話,一邊不客氣地扒著對方的衣服。香桂出來時看到的正是這一幕,注意到侍衛的臉因為恐懼而嚇得青白,她不由為鳳雁北孩子似的淘氣而感到哭笑不得。

  香桂穿上鳳雁北遞給她的侍衛衣服,由於身型過於瘦小,套在比自己大了將近一倍的衣服裡面,看上去有些不倫不類。

  鳳雁北瞟了一眼,沒發表任何意見,「你看看外面是什麼情況。」他說,目光又落到了地上躺著的侍衛身上,不知在打著什麼主意。

  香桂「哦」了一聲,悄悄打開虛掩的門,外面已是深夜,只有幾個燈籠掛在長長的簷廊上,散發出昏暗的光。沒有看到其他人,冷風呼嘯過光禿禿的樹枝間,將寒冷散播至每個角落。

  香桂打了個寒戰,縮回頭來。

  「沒……」她的話嘎然而止,只因開始還鮮活的一條生命,已經再也不能說話了。他驚恐地大睜著眼,其中有著不甘和懊悔,可見在生命結束之前是如何的害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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