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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八


  「你的紫色眼睛很漂亮。」

  果然是冷漠又冷靜的德國人,安垂斯連眼也不眨一下。

  「謝謝,你的眼睛也像黑珍珠。」

  「你的金髮很燦爛。」

  「謝謝,你的黑髮裡也看不見半根白髮。」

  「你的皮膚,嗯哼,很白。」

  「謝謝,你的黑皮膚也……」頓一下。「曬得很健康。」

  瑟妮兒噗哧一聲忙又吞回去,年輕黑人眼裡浮現笑意。

  「你的服裝很,咳咳,『整齊』。」

  「謝謝,你的……」兩眼往下看,年輕黑人的褲子吊在臀部,屁股露出一半,隨時都可能掉下去,標準Hi-Hop打扮。「褲子沒穿好。」安垂斯很好心的提醒對方。

  這下子,整個車廂的人都笑了。

  「你不是美國人?」年輕黑人笑問。

  「德國人。」

  「怎會搭上這線車?」

  「她說想看看紐約各層面的藝術。」安垂斯瞥著瑟妮兒說。

  「藝術?」年輕黑人露出自傲的笑容。「想看真正的藝術,到哈林區來吧!」

  算他們運氣好,居然給他們碰上一票友善的黑人。

  不久,地鐵終於靠站了,他們跟在年輕黑人身後走出車廂,候車台牆壁上一整片塗鴉,圖案中混雜著粗魯煽動的字句,陰暗潮濕的樓梯間傳來陣陣令人反胃,混合著嘔吐物及酒精的味道,兩側的排水溝裡淨是丟棄的易開罐、煙蒂等,殘破骯髒的磁磚上糊著一團半幹的……的……

  「那是什麼?」

  「最好別問。」

  然而一走出車站外,眼前豁然開朗,觸目所及盡是典雅的紅磚建築,飽經風霜的牆上遍佈裂痕,斑斑駁駁的木窗充滿二十世紀初風情,幾個綁頭巾的黑人婦女在街邊閒談,小女孩跑過街頭,嘴裡叼著煙斗的老人緩緩步過,剛從ATM推門出來的Hip-Hop年輕人轉進了旁邊的唱片行,衣衫襤褸的流浪漢癱坐在人行道上。

  「塗鴉呢?我要看的塗鴉呢?」瑟妮兒喃喃問。

  年輕黑人回頭一笑。「跟我來。」

  轉過幾個街頭後,赫然又是另一副景象,灰壓壓的水泥建築壁上塗滿了一片片色彩繽紛、奔放不羈的噴漆畫,聳動,驚人。

  「酷!」瑟妮兒驚喜的飛奔上前,「太美了!」她讚歎。

  「這才叫藝術!」年輕黑人得意的說。

  「我可以照相嗎?」瑟妮兒自包包裡掏出相機來,滿眼央求地瞅著年輕黑人。「可以嗎?」

  年輕黑人聳聳肩。「如果你真的很喜歡的話。」

  「不,我不是喜歡,我是愛死了!」瑟妮兒衷心呼喊。

  「那你就照吧!」

  於是,歡天喜地的瑟妮兒開始喀喀喀一張張卯起來照個不停,照完這面牆,年輕黑人又帶他們到另一面牆去,瑟妮兒繼續喀喀喀,就這樣,一面牆轉過另一面牆,不知不覺中,他們來到哈林區最熱鬧的125街。

  下午時分正是攤販的天堂,沿路可見販賣黑人音樂CD、舊書、香熏肥皂、非洲手染花布、皮製品、木雕食器與銀制首飾等的小販,饒舌音樂熱情地在空氣中震盪,幾個黑人Hip-Hop少年當街表演勁爆的街舞,原地性的舞蹈加上身體奇怪的扭曲與鎖舞、機器舞、電流舞,令人目不暇給。

  「酷酷酷,太酷了!我可以攝影嗎?可以嗎?」

  年輕黑人環顧四周一眼,然後站至她身邊。「你拍吧!」

  也許是看她在拍照都沒事,附近有兩個白人觀光客也大膽拿出照相機來拍照,誰知道他才剛拍下一張,旁邊的黑人小販立刻以媲美李連傑的身手飛撲過去。

  「為什麼拍我?」他怒吼著要強搶觀光客的相機。

  安垂斯這才明白為什麼年輕黑人要站在瑟妮兒身邊。

  「我叫安垂斯,她是瑟妮兒,請問你是?」

  因為他嚴肅有禮的口氣,年輕黑人不由得泛起笑容。

  「阿森,我叫阿森。」

  之後,年輕黑人——阿森又帶他們去欣賞特技直排輪和特技腳踏車,肚子餓了就買些傳統南方風味糕餅來吃,再繼續往下走。

  阿波羅劇院的表演涵括所有黑人音樂,從靈魂聖音、饒舌到藍調;126街的藝廊專展當代藝術,裡面各種稀奇古怪的藝品都有,前衛、超現實又另類,有些讓人看了會心一笑,有些卻會讓人想尖叫;155街的洛克公園可以說是街頭籃球聖殿,即使是NBA巨星來到這裡也要謙卑低頭。

  不過最令瑟妮兒開心不已的是,阿森特地找了一片空牆,買來各種顏色的噴漆和不褪色箱頭筆,兩人竟然當場「塗鴉」起來了。

  「安垂斯,到巷口幫我們看著,條子出現就喊我們一聲!」阿森囑咐道。

  安垂斯驀而挑高金色的眉毛,面無表情地靜默好半晌後,方才慢吞吞地轉身步向巷口。

  如果今晚他是在警察局過夜的,他一點也不會奇怪。

  幸好,直到他們塗鴉完畢為止都沒有半個警察經過,全都跑去喝下午茶了吧,他想。這時的他全然沒想到為這奇妙的一天畫下句點的,竟是更教人驚悚的事。

  「謝謝你,阿森,這真是最美妙的一天,我過得好開心呢!」

  「喜歡就再來吧,不過要先通知我一聲。」

  兩人當即交換了手機號碼。

  「我一定會再來找你的,阿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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