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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五


  聽見丈夫要去色誘其它女子,白衣竟不以為意地笑出聲,只是那聲調卻令人感到寒意刺骨。

  面部雖仍是毫無表情的黑衫,見到難得一笑的妻子發出笑聲,益發豪邁地縱情大聲朗笑。白衣的笑聲越持續,聲調竟越是冰冷。

  「唉,江湖上傳言你們夫婦是怪人之首,但我怎麼老覺得能和你們交上朋友、且受得了你們怪脾氣的人,其實才真是怪到了極點。」鐘離奔弓面對好友夫婦詭譎的表現,早已習慣了的笑道。

  「我的白衣娘子,你瞧那個侍女圓圓像是個會武的練家子嗎?咦,怎麼又多了一個?那個高個的是哪來的?長得圓滾滾的那個應該才是圓圓吧?」

  隱在飄郁苑簷脊後一黑一白的兩抹身影,以幾不可聞的音量相互低語著。

  「嗯,鐘離說的應是較圓潤那個。那個圓圓是不像會武之人,但她行動時的身形與常人又有些難以言喻的不同。不過,那個較高的小姑娘,應是會點尋常的拳腳功夫。」

  「嗯,我也是這麼覺得。懷疑她們其中之一是天誅使者,會不會是我們多心了?」

  「探探她們就能明白。」

  黑衫、白衣隨即不語地靜觀走過簷廊下的圓圓和芳芳細微的身體反應。咱!

  「死蚊子!」芳芳拍了大腿一巴掌,嘴裡恨恨的嘟囔著。

  「有蚊子嗎?我怎麼不覺得呢?會不會癢?等會兒拿點涼油給你擦擦。」圓圓用袖子替她煽著,藉以驅趕蚊蟲。

  芳芳雙掌交互抹擦數下,氣惱的咕噥著:「可惡!髒死了!弄得我滿手都是血。」

  黑衫對著妻子搖搖頭,表示圓圓和芳芳應不是懷有高深武技之人。

  雖然點了點頭,但白衣的眸中仍閃著些許懷疑。

  第六章

  夜深了。

  窗外樹影的搖曳、秋蟲的鳴叫,白日裡原本很微弱的聲音,此刻都變得很清楚。

  「……心眼多、嘴巴壞、脾氣怪、難捉摸的鐘離奔弓……」

  推門進房,鐘離奔弓就聽見秋淡月正數落著他,末句話還含在嘴裡說不清晰。

  「小白貓,你那顆小腦袋裡又是哪條筋扭了嗎?見我回來就當我的面說我壞話。」

  又彎起那煦人的唇邊笑紋,他跨過門檻走進屋內。

  秋淡月一瞧見鐘離奔弓進門時便站起身,不慌不忙的繞過桌椅,迎著他到桌旁落坐,自己再貼著他身旁坐下。她這舉動使得他感到很開心。

  心愛的人兒候著、歡迎著自己回家,真是件美好的事情。

  僵硬地扯出一抹笑容,她右手心搓著左手心的汗水,囁嚅地又重複了一遍剛剛的話。「……心眼多、嘴巴壞、脾氣怪、難捉摸的鐘離奔弓……」

  「罵人的話一遍就夠了,還有,你含在嘴裡的話,到底是在咕噥些什麼?」鐘離奔弓好氣又好笑的伸手輕捏她水嫩的臉頰。

  閑言,秋淡月倏地漲紅一張小臉,過了半晌,才鼓起勇氣的將話一字一句的清楚說出口:「可能也會心眼多、嘴巴壞、脾氣怪、難捉摸的鐘離奔弓的男孩子,我們來生一個吧。」「不要。」鐘離奔弓倏地笑意一斂,立刻冷淡地拒絕。

  通常女人說「不要」時,絕大部分是「要」,但當男人說「不要」時,就一定是真的「不要」。

  「啊?」秋淡月千料萬想,也猜不到他竟會有如此的回答,當場便愣愣地忘了將小嘴給合上。

  他平日像個無論是誰要激起他怒火都很不容易的人,但此時板起了臉,看起來就像是個很不好商量的人了。睨了她一眼,鐘離奔弓不語地逕自提壺注茶入碗。

  秋淡月見到他的舉動,倒也不急著追問原因,只是一雙眼眸緊盯著他握在掌裡的茶碗,戰戰兢兢地等待他飲下茶水。

  誰知他像是得了個新奇有趣的玩具似的,只是在掌心裡把玩著那只細瓷茶碗。

  像是在較量誰會先沉不住氣一樣,兩人身旁的圓桌上燭影微晃,屋內卻沒有任何聲響。

  終於,還是捺不住性子的秋淡月先認輸,出聲說道:「奔弓,茶要冷了,你快喝了它吧。」「不要。」

  鐘離奔弓沖著她咧嘴一笑,打破了方才在兩人之間暗潮洶湧的僵局。

  「為什麼?」又是不要?

  將茶碗擱回圓桌上,鐘離奔弓伸手再次捏了摸秋淡月如花瓣般的臉頰後,不答反問地說:「真要問為什麼,何不先問問你自己呢?」

  秋淡月不尋常的緊張神態,加上茶碗中茶色、茶香略與往日不同,這茶碗裡有些什麼古怪,敏銳如詭狐般心思的鐘離奔弓怎麼會不明白呢?「問我?」

  心臟快速地跳了兩下,秋淡月隱隱約約的感覺到,鐘離奔弓好似知道了些什麼,但她又無法確切的肯定,也不敢明著追問。

  「對,問你是不是有什麼事瞞著我,問你是不是該告訴我什麼,卻沒告訴我。」

  與他慵懶神情不甚搭調的是,他那雙洞悉一切的銳利雙眸。

  瞠大的眸子,緊扭的十指,在在都顯現出秋淡月內心裡的慌亂。

  但她躊躇了許久,仍是搖頭否認道:「我沒有事瞞著你,也沒有事是該告訴你而沒說的。」

  臉上閃過一抹不被信任的失望神情,鐘離奔弓定定地直視著她因心虛而遊移的目光,暗忖著該不該使用強硬的手腕,好逼她說出實話。

  可是當他發現淚水在她的眼眶裡打轉,讓他不禁有即將窒息的痛苦感覺。

  無論是多麼厲害可怕的武器,他還是能夠有閃躲的機會,但自己心愛女人的眼淚,卻是讓他連半分躲的機會都沒有;因為無論是多麼厲害可怕的武器,頂多是在他身上打出幾個血窟窿來,但自己心愛女人的眼淚,卻是能將他的心寸寸滴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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