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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九


  姚黃釋然地回以一抹寬容的笑容,「他還只是個孩子。」又續道,「冬天的山頭禿過了幾回,枝頭上的葉子也黃了又青,黃喜逐漸長成健壯青年。這一日——」

  「等等!讓我猜猜,接下來,是不是紫牡丹會來報答黃喜灌養的恩情哪?」

  「思?」姚黃笑而不答,反問道:「你怎會這樣猜?」

  魏紫輕佻地魅笑一記,正以指當梳,細細整理著一頭青絲,「你莫忘了,我在人間已有千餘年,人間的那些傳說故事,大抵也有一定的安排哩。」

  「這倒也是。」姚黃寵溺的眼神凝望著魏紫,此刻的她卸除所有傷心的防衛,他們之間,又好像回到遙遠的韶光裡,無憂、無懼——「這是我第一次跟人說故事,可能技巧太拙劣了。我聽街口那些老人說書,每回都覺得新奇。」

  魏紫輕笑,「你比起他們不知道要老得多少呢。不過,我喜歡聽你說,好過聽他們的老掉牙。」她靜靜地伏在他的膝蓋上,像一朵春睡的牡丹。

  「這一日,黃喜也如常作息,他砍了許多柴,靠在路旁歇息。一個輕便布衣打扮的姑娘從山上走下來,黃喜見她生得乾淨美麗,臉上也有些不好意思。」

  魏紫聽到這兒,輕輕轉頭,目光接上他的,她嬌柔地眨眨眼,眉梢有股得意。

  見她俏皮的模樣兒,他不禁失笑,「別這樣看我,我也會不好意思的。」

  「啐!」她微笑輕斥,「人家是老實的年輕人,你也跟他比?」

  「怎麼?」語氣無辜,「我不夠老實、不夠年輕?」

  「哼。」她轉過臉,不再看他,可姚黃知道她眼底在笑。

  「那姑娘竟走到黃喜跟前,說要幫他挑柴。」他不再逗她,繼續說故事。

  「一個年輕嬌美的姑娘幫他挑重擔?」魏紫長睫一揚,還是忍不住轉回頭來,接道:「黃喜這樣忠厚的人,必定是連連擺手不同意,急得連話都說不出來吧?」

  「這你也知道?看來黃喜的形象塑造得挺好的。」見她笑得明媚,姚黃感到欣慰。雖對她有些愧疚,但或許心思沒有白費。

  「姑娘沒有理會他的困窘,一古腦兒挑起擔子就往山下走,將柴挑到黃喜家。」

  燭火燒著一室寧靜,伴隨更鼓的只有他平和的說書聲,和她偶爾傳來的幾句

  「黃喜的娘見到兒子領回一個美姑娘,心裡高興得不得了,而姑娘更是勤快得像來到自己家一樣,生火、擀面,黃喜的娘歡喜極了,直拉她的手問家常。才知姑娘叫紫姑,住在邙山上,父母俱亡,家中只有她一人。聽了這些,老人就更想要她做媳婦了。她將這心願對姑娘一說,姑娘也就羞答答地同意了。」

  藥兒伏在案頭,一夜無法成眠。

  雖然自己從未和人說起她同穆執裡的一段淵源,但姑娘當初要她入宮,大約也是明白的。記得當初姑娘的眼神含有隱隱的警告之意,似乎不願自己太接近他——

  那麼當初讓她來,是為了讓她心中至少有些片段可回憶嗎?

  這事當是錯了,錯了。一個月,日理萬機的皇帝,輪不到她來見個一兩面,就算有,也是徒然。

  她想起偶有的會面,他若有所思的眼光裡,瞧見的人也總不是她。

  牡丹……

  男人心底只容得下這兩個字。她為一段恩義苦苦追逐百年,約莫也是場空。

  而幾生幾世前,落魄書生搶救頑童手裡強拔起的紅芍藥之事,倒像場夢了。

  姑娘是擔太多心了,以自己的妖邪之體,從來只能暗暗注意,不敢主動相尋。

  她又能對他做出些什麼?

  或許從來就是——相見爭如下見。

  藥兒眼眶一紅,轉手滅了燈火。

  明日一別,又將隔天涯;而,是否有她可相送的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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