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董妮 > 我家相公萬萬歲 | 上頁 下頁
十四


  「還是小姐好,初相識就指導我認識花車,既和藹又溫柔,我要記當然記住你啦!」還有這悅耳的笑聲,繞梁三日,餘音不絕,深深地,他陶醉了。

  她嗔他一眼,卻還是讓清脆笑聲成串地灑落,像風吹銀鈴,在深濃的黑夜裡奏響了最美的樂曲。

  「司徒空!」一群女人堵在司徒空前進的路上。

  怎麼又來了?他心裡哀嚎。

  自從調入『歡園』,可以日日見到寒孺是很快樂,但和聖女太親近的結果,就是他成了白蓮教眾女的公敵,那些嫉妒寒孺地位尊崇的人,有事沒事就找個理由揍他一頓。

  雙手抱頭一蹲,任由無數粉拳往身上招呼,他再度肯定一件事——白蓮教這些女人腦子都有病。

  慶倖大長老最近盯他武功盯得嚴,僅僅半年,幫他鍛煉出一副好筋骨,打是打不過這幫女人啦,但挨幾下粉拳倒還挺得住。

  一邊挨揍,他一邊想,同是白蓮教中人,怎麼寒孺武功超絕?這些女人有的年齡還比寒孺長上十幾二十幾歲,招式卻如此稀鬆。

  肯定是不用功,難怪一個做了聖女,剩下這些嘛……剩女,免費奉送都沒人要。

  他算著時間,大概再一炷香她們就會打累了吧?

  說來,賣身入白蓮教做工真的毫無人權可言,這群女人一句話不合就翻桌打人,搞不懂外頭那些人怎麼如此推崇白蓮教?

  難道都被下符了?他胡思亂想著。

  突然,一個聲音竄入耳裡。

  「哼,你以為憑你一個長工可以配得上聖女?別作夢了!我教歷代聖女只要年滿二十,都得入宮伺候皇上的!」

  司徒空立刻跳起來。

  「你再說一遍。」

  「你想幹什麼?!」這不知道是哪個分堂的副堂主被他突如其來的氣勢嚇一大跳。

  「我要你把剛才的話再說一遍。」寒孺是皇帝內定的老婆?怎麼可能?他從沒聽她提起過。

  「我教聖女一經選出,便被預定為賢妃,年滿二十,即接受金冊敕封,數百年來一直如此,天下誰人不知?」

  司徒空是真的不知道,他又不是大周朝的人。

  「從來沒見過面的兩人,就為了一個傳統便要成親?」寒孺會肯嗎?她那樣天真良善的一個人,可受得了皇宮內院的寂寥與權謀?

  在白蓮教內,會找他麻煩的都是在教裡混得不太舒服的人,或嫉妒、或羡慕寒孺的好運,打不過她,便找她身邊的人麻煩。

  所以她們欺負司徒空欺負得很開心,反正這個人跟傻子一樣、又有一副好身板,打不壞,不玩白不玩。

  從來沒人想過,當司徒空嚴肅起來,被他那修長鳳目一瞥,好似掀起濤天駭浪,步步是危機,那個原本叫囂得最厲害的女人被嚇得連退三步。

  「不是真的成親,只是一個名號,皇上不一定會喜歡聖女的……」

  那不等於打入冷宮,比盲婚啞嫁還慘!司徒空的臉色更沉了,陰雲密布,閃電在黑撞中醞釀著。

  這一刻,他就像是一頭洪荒猛獸,猙獰著,似欲擇人而噬。

  一幫女人看慣他的逆來順受了,哪料到泥人也有三分性,被這一嚇,一人躲、眾人躲,不片刻,後園裡就剩司徒空一人。

  他根本不在乎那些無關緊要的傢伙,一心只記掛著寒孺。再過半年,她便十八了,離入宮僅剩兩年半。

  她究竟想不想入宮?對於將來,她有何憧憬?她……

  心跳得越來越快,腦海中淨是那雙黑黝、閃爍銀輝的瞳眸,耳畔邊回蕩著她清脆如銀鈴的笑聲。

  他想起剛到大周,在刀光劍影中,她的慈悲救了他。

  初入白蓮教,她帶著他認清了滿園的花草。

  他受傷,她給他送藥,卻被他氣個半死。

  當她對他揭開臉上的面具,疤痕累累的臉下是她真誠純粹的心。醜嗎?閉上眼,他的身體在發熱,不知不覺中,竟然在心裡刻劃了那麼多她的影像。

  他,戀上她了。

  * * *

  半夜,無月無星,漆黑的天幕濃稠似墨。

  寒孺發現閨房窗邊又躍上一抹影子,忍不住想笑。

  他怎麼就這樣愛演皮影戲給她看?扳著指頭算一下,她到底看了多少個故事?『羅密歐與茱麗葉』、『人魚公主』、『梁山伯與祝英台』、『紅樓夢』、『金瓶梅』……十根手指數不完。

  這些故事確實挺有趣的……只有開頭。

  司徒空那個大色狼總愛把結局設計成新郎新娘送入洞房,然後就是一連串曖昧的嗯嗯喔喔聲。

  她問過他,既然梁山伯都死了,祝英台哭墳,雙雙化蝶而去,怎麼可能再入洞房?

  他反問,她又不是蝶,焉知蝴蝶不行周公之禮,害她一路愣到天邊去。

  反正他別的不行,胡侃瞎吹最厲害。

  且看看今天他又搞什麼鬼?

  她坐在床上,棉被捆成一團,往背後一塞,靠得舒舒服服。她已經被他調教得很會享受生活。

  不經意間,她注意到自己正在打拍子的手,趕緊收回來。這種習慣千萬不能養成,否則讓聖主發現,非罵死她不可。

  今晚他講的是『七俠五義』,錦毛鼠白玉堂跟禦貓展昭為了『貓鼠』之名相鬥,入開封、鬧京城、盜三寶、闖沖宵……一直到白玉堂身殯銅網陣。

  不知不覺,她已珠淚盈盈。

  曲終人散,窗外留下的是聲聲歎息。

  「我本來不想讓你看到任何悲劇。」隨著窗戶的洞開,他翻身進了屋。

  她一手抹淚,俏目瞪著他。「那你還演這麼可憐的故事給我看?」

  是啊!為什麼要弄哭她?只是想告訴她,一失足成千古恨,即便英雄如白玉堂,一念之差,也就是人間與地獄的差別了。

  「我聽說你一滿二十,便要入宮為妃。」

  她長長的羽睫眨呀眨,幾滴的水霧,點亮了秋眸。

  「那不過是歷任聖女都要盡的義務,很重要嗎?」

  「你真的想嫁給皇帝,你沒見過他,萬一他是個荒×之人,要怎麼過一生?」

  「你搞錯了吧?入宮為妃只是一個儀式,代表白蓮教永遠效忠皇室,一般來說,皇上都不會寵倖聖女的,只會賜下丹書金卷和宮殿一座,讓聖女在裡頭修行,直到皇上駕崩,新皇繼位,聖女方可出宮。」

  這是什麼莫名其妙的傳統?司徒空簡直要瘋了。

  「所以你也要走這一條路?你就沒考慮過自己的終生幸福?」

  她更納悶了。「怎麼樣才算幸福?」就她所知,她現在的生活與入宮並無差異,同樣是一個人住一處院落,獨自習武、讀書、坐看日升月落。

  真要說差別,也就是從『歡園』搬進皇宮而已。

  「得一伴侶,朝朝暮暮,恩恩愛愛,齊對銅鏡共白首。」或者再有幾個孩子,環繞膝前,哪怕吵鬧,也是一種快樂。

  她噗哧笑了出來。「誰會娶我啊?」愛她這副假面具的人,她絕對不喜歡,而她的真面容足可嚇走半個天下的人,剩下一半不走的是被嚇呆了。

  很小很小的時候,她便知道終其一生,自己都將是孤獨的。

  但老天待她還不錯,無緣得伴,卻給了她一個知己,相知相惜,偶爾吵幾句嘴,也是樂事一件,她已經很滿足了,再不奢求其他。

  但他卻有滿滿的×望。

  「我娶你。」衝動的一百語,卻是最真摯的心。

  她呆住了,笑容僵在唇邊。

  司徒空說了什麼?娶她?他可能愛上一個容顏已毀的女人嗎?或者他以為她會戴一輩子的面具,做一個永遠美麗無雙的聖女?

  不,她總有一日要卸下聖女的光環,做回寒孺,哪怕是一個人見人懼的寒孺,但起碼是個真真正正、毫無虛假地昂立於天地間的寒孺。

  「我是真心的。」他大跨步來到床邊,便要捉她的手。

  她一個閃身,躲過了,翻下床榻。

  「你看著我的臉,再說一遍。」功運右手,讓溫暖的真氣化去面具上的藥物,撕下那層偽裝,露出的是臉上無數的疤痕。

  的確,一個臉上凹凸不平、滿是傷疤的女人並不美,某些人甚至會用『恐怖』來形容。

  可在他眼裡,這些疤不過是她大難不死的證明,他只感激上天,儘管傷了她的身,卻留下她的命,讓他可以認識她的聰慧、她的善良和她的天真。

  再美的女人,過了幾十年,一樣是雞皮鶴髮,唯有美善的心才是永垂不朽的。

  很多人會因為一時的迷惑,而結了錯誤的姻緣,所以他們會說『相愛容易相處難』,但若能拋棄刹那間的感官迷惑,真正瞭解彼此,這些問題就不再是問題了。

  他雙手捧起她的臉,專注的目光凝視著她。「我喜歡你,我想娶你。」

  她的胸口好熱,望進他眸裡,那雙眼瞳中清楚地倒映著她的醜陋,但同時也呈現他的真心。

  「怎麼可能?怎麼可能?怎麼可能……」不自覺地呢喃著,她的身子控制不住地顫抖。

  「當然可能。」他湊上前,輕輕的一吻落在她唇上。

  她圓睜了眼,感受到唇間的熱度,每一寸的接觸都帶著濃濃的真情。

  黝黑的瞳裡忽然滑下兩行淚,清澈得像在夜裡閃爍的夜明珠。

  他的唇間嘗到微鹹的滋味,但入了喉,卻化成一股微帶苦澀的甘甜。

  他知道,她一直在等待一份沒有歧視、沒有偽裝的感情,只是等得太久,她已經認為這輩子都等不到了,乍然獲得,除了驚訝外,竟忘了怎麼歡喜。

  他伸出雙手把她抱入懷裡。「別入宮了,做我娘子如何?」

  她無法思想、無法回答,只有淚水不停滑落,洗滌著疤痕累累的臉蛋,散發出一種水潤的光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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