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董妮 > 我家相公萬萬歲 | 上頁 下頁
十二


  記得小時候一位護法警告過她,千萬別在人前揭下面具,那不僅是對白蓮教的一種侮辱,還會害對方連作三天惡夢。

  偽裝得很美麗,其實很醜陋的聖女……思緒至此,纖長的羽睫上凝聚了水霧,每一滴都盛載了一份失望、一份悲傷,和一份說不清道下明的哀愁。

  司、徒、空……在心裡,她默念著他的名。

  「小姐。」那朝思暮想的清朗嗓音突然在她耳邊響起。「聖主派人來請。」是司徒空那三分無辜中帶著七分調笑的話語。

  寒孺瞪大眼,轉過身,好像有什麼溫暖擦過了耳畔,搔擾得心窩癢癢。

  司徒空也愣了一下,剛才他貼在她耳邊說話,沒料到她會突然動作,他們……吻上了嗎?不,只是肌膚輕觸了下,但他半個身體卻麻痹了。

  四道目光在半空中交會,隱約間還可以看見火花。

  她心頭好似被堵住了,很慌很慌,慌得她迅速地移開目光,不敢再看他。

  他試著回味剛才那酥麻至心底的快感,卻捉不到頭緒。

  「小姐……」情不自禁,他向她伸出了手。

  她像只受驚的兔子般蹦了起來。「我去見聖主。」轉身便無影無蹤。

  他伸出去的手頓在半空中,良久。她為何要逃?他的身分就這麼可怕,連聖女也無法接受?

  「可惡!」早知道不說實話了。

  「沒關係,你就跑吧!我一定會追上的。」當一個男人下定了決心,他可以去移山填海。

  * * *

  入夜,寒孺正在想著怎麼跟大管事說,她不要讓司徒空繼續在『歡園』工作。

  說辭必須委婉,不能讓人以為司徒空能力差,雖然他確實不太會做事,頂多有幾把力氣,但若給大管事留下壞印象,日後他也別想在白蓮教裡混了。

  她得替他打下一個堅實的基礎,讓他在教中站穩腳步,這樣他未來的日子才會好過。

  躺在床上,她翻來覆去地想,總沒個完美的說辭。

  突然——

  「啊,羅密歐,你為什麼是羅密歐?」一個古裡古怪的聲音從微敞的窗邊傳進來。

  「什麼人?」寒孺飛快地取下掛在床頭的劍。

  「啊,茱麗葉,你為什麼是茱麗葉?」這次的聲音像是某人被掐緊了脖子發出來、尖銳得刺耳。

  然後,兩抹影子跳上了窗紙,形換影移間,一個故事慢慢地展開。

  「司徒空!」她嚇一跳,長劍差點落地。

  隨即,她的目光被吸引住了,看著一個又一個黑影在窗戶上跳動,隨著情節變換,它們越來越不可思議,越來越……她張大嘴,無語評論這荒唐的劇情。

  只見兩抹影子慢慢地靠近,背景的音樂變成一串曖昧的啾啾聲。

  「你搞什麼鬼?!」耐性崩潰,她彈出一道指風,洞穿了窗紙,同時掠過司徒空耳畔,削落他幾根黑髮。

  他眼角餘光目送斷發在夜風的吹送下,飄入無邊無際的黑幕中,立下有生以來第二個誓言——總有一日,要把武功練得比寒孺還強。

  「三更半夜,你不睡覺,竟到我窗邊搗鬼!」不知何時,她打開了窗戶,鳳目瞪著他。

  「這不是搗鬼,我很認真地向你證明,我的來歷是古怪了點,但絕不可怕。我也是人,一個活生生、有血有肉,跟你一樣的人。」他的表情很誠懇。

  可正因為如此,她才更想笑。這個人或許不壞,但也絕對跟『誠』字扯不上關係,他只要一開口,就一定胡言亂語,沒個正經。

  「那種事我早就知道了,你不必……」居然弄兩個皮偶到她窗邊演親吻戲,這天底下還有比他更無聊的人嗎?

  「你不知道,否則你也不會時刻避著我。」

  「我什麼時候躲你了?」明明是他一見她就移開目光。

  「上午、回廊。」那錯身而過的瞬間,幾乎粉碎了他的心。

  「是你先讓開了路,難道要我追上去?」他的背影至今仍讓她遍體發冷。

  「我不讓,莫非要站在路中間與你對撞?」

  「你可以打個招呼。」過往,他們每回相遇,她可以看到一雙炯炯發亮的眼望著自己,但自從他看過她的真面目後,那執著追隨的視線便消失了。

  「你的頭低得都快垂到地上了,我怎麼開口?」

  「我從來不會垂著頭走路。」

  「你有。」

  「沒有。」

  「你有,而且兩隻手都縮在袖子裡,不知道在彆扭些什麼,讓我想握一下都無從下手。」

  「我沒有。」

  「那你現在做什麼?」

  她愣了一下,伸出藏在袖中,握得死緊、煞白的小手,不敢相信自己竟是拒絕的那一方。但她心裡如此在乎他的友誼,怎會做出這種事?

  「你真的不怕我?」

  輕輕地,他大掌搭上她嫩白如玉的柔荑,她僵硬了下,緊接著是微微的顫抖。

  「你是擔心我介意你的臉?」

  她抿著唇,本來就欠缺表情的臉顯得愈發死板。

  他的手探向她的臉,她瑟縮了一下,最終還是鼓起勇氣,讓他溫熱的掌心貼住戴著面具的頰。

  她可以感受到他手中的溫度,很熱,不只燙著臉,連心湖都一陣翻滾。

  臉上的面具既薄且透,長期佩戴也不會覺得濕悶,但製作再精良的面具,還是死物一件,戴著它,她便做不出太細緻的表情,時日漸久,她也習慣了不動聲色。

  她曾經想過,若世上有一種面具能夠隨她任意地表現喜怒哀樂,那該多好?

  可當他的手在她臉上遊移的時候,那股仿彿針般的刺激從左頰一路滑上額頭、右頰、下巴……她的呼吸越來越快,幾乎要窒息了。

  生平第一回,她覺得面具太薄了,如果,如果能徹底阻隔他的手掌帶來的震撼該有多好?

  「王八蛋!」匆地,他爆了一句粗口。

  她吃了一驚,本來迷茫的心中燃起了一簇火苗。即便厭惡她的臉,他也不必罵人吧?

  「小姐,你這面具到底要怎麼摘?」他滿面氣惱。

  她愣了一下。「你要看我的真面目?」那種恐怖到她自己看了都要作惡夢的臉,他居然想看第二遍。

  「當然。」他點頭。「我要向你證明,不管你長什麼樣子,我們的感情和關係都不會改變。」

  「如果是這種小事,我相信你。」輕輕地,她撥開了他的手。「你不必用這種無聊的行動來證明你的心。」

  他的頭探進窗裡,靠得她很近很近,鼻尖幾乎貼著她的,只要再靠近一些,想要一親芳澤便不成問題。

  她張大眼,與他互望,漆黑雙瞳中,秋水迷蒙。

  「我可以親你嗎?」突然,他問。

  「啊?」她猛地回神,不覺揮掌打過去。

  幸虧他反應得快,否則又要再死一次了。

  「打個打招呼而已,用得著這麼大反應?」

  「你你你——」他分明是在欺負她,占她便宜。「登徒子!」低啐一聲,便要去關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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