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董妮 > 憑欄誘君 | 上頁 下頁 |
二十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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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她別這麼傻、如果她懂得一點人情世故、如果她能學得狡猾些、如果……他們不曾相遇,她該仍是個天真無邪的傻姑娘,日日無憂無慮地嬉游山林間,也不會弄成這樣了。 「瑕兒?」忍不住輕喚她的名,悲傷在體內發酵。凡人皆以為死亡就一了百了,誰知什麼也沒結束,他還是想她,思念依舊啃噬心肺。 過去的他實在是太自大了,以為她沒有他不行,不料真正軟弱的是自己,失去了她,他的人生頓覺無限漫長。 「相公?」一陣細柔的嗓音忽爾響起。 「什麼人?」他驚呼。 「你醒了嗎?相公。」 熟悉的呼喚,是魏芷瑕。但奇怪,她的聲音怎麼不抖了,她不怕他了嗎? 匡雲南呻吟一聲,努力睜大疲憊的眼,想在這片黑暗中瞧出一點端倪,但卻還是無能為力。 「相公,你聽不聽得見我說話?」她搖他、碰他,確是不存半分畏懼了。 他愣了一下,感覺到她熱熱的喘息吹拂在耳畔。奇怪,死人還會呼吸嗎?不可能吧?除非他們沒死。 嗆咳了兩聲,他發出一記無力的氣音。「唔……這是什麼地方?」 「姥姥,他醒了。」她歡呼。 匡雲南覺得有什麼東西卷住自己的腰,接著他的身子就像離弦的箭飛了出去。 「呃!」最後落在一隻綿軟的墊子上。 緊接著,一雙枯乾的手在他身上摸來贈去,直揉到大腿根部。 「你做什麼?」既喚姥姥,應該是個女人,豈能隨意對男子動手動腳。 「害羞啊?」隨著一個蒼老的聲音後,姥姥一掌擊向他胸膛。 仿佛一柄燒紅的刀子插進心窩,匡雲南咬牙悶哼一聲,四肢體膚像要被割裂了。 「膽氣倒不錯,忍得住不叫出來。」姥姥又是一掌打下。「看你能忍到幾時?」 「呃!」匡雲南白眼一翻,連嘔數口鮮血,叫是沒叫,不過卻昏了。 §第十章 光線竄進眼簾,終於,他可以視物了。 匡雲南傘坐起身,慌張地左右張望,昏迷前他記得聽見魏芷瑕的聲音的,怎醒來就不見蹤影了? 「找什麼?」一個蒼老的聲音在他身後響起。 他轉頭,迎上一張五官不全、面目全非的臉龐,心臟狠狠一抽。到底是怎麼樣的折磨,競讓一個好好的人變得三分不像人、七分倒像鬼? 「你是第一個見到老身的臉,卻沒嚇得尖叫或昏倒的人。」老婦人這麼說。「不過自從老身變成這樣後,也只見過兩個人。」 匡雲南莞爾一笑,顯然磨難並未讓老婦人失去對人生的希望,她依舊開朗過日。「見到姥姥尊容卻尖叫又昏倒的人是誰?」 「不就是你一醒來便到處找個不停的小娃娃。」老婦人的獨眼裡閃著溫柔的光彩。 「瑕兒!」不知道為什麼,他背脊忽然竄過一陣寒顫。「姥姥與瑕兒……」記得被魏泉生追殺到最後,魏芷瑕背著他跳進七星湖,所以這裡應該是湖底的某處洞窟嘍!但卻奇異的乾爽舒適,他不得不佩服萬物之奇,湖底競藏了處可以住人的桃源仙境。 「我說我是她娘,你信不信?」 他瞪大眼,一張臉乍青乍白。「我信,你們的眼……很像。」那獨眼溫柔而深邃,眼神充滿天真與歡樂。茫茫人海中,他只在魏芷瑕與這位老婦人臉上見過。「但瑕兒說你死了,為什麼?」 「大概是她爹跟她說的吧!」老婦人一副不願多談的模樣兒。 但匡雲南卻不死心。「請告知詳情。」 「你好奇心這麼重啊?」 「為了瑕兒,我必須瞭解。」對於他與她之間的未來,他一直很茫然,他愛她,卻不知道自己還有多長的壽命,萬一他死了,是該讓她回到魏泉生身邊好?還是讓她留在西荻國? 若留在西荻,他相信他的兄弟會照顧她,令她三餐無虞;可他們一定不會去關心她的終身大事,她也許就這麼獨身一輩子了,那該有多寂寞? 每思及此,他就想把她留在魏泉生身邊,儘管姓魏的是個混蛋,可仍是她的親爹,該會為她的未來打算才是。 可如今見著她的娘,明明沒死,魏泉生卻堅持說她死了,為什麼?其中必有不可告人的秘密。 老婦人輕喟口氣。「你愛聽我就告訴你吧!瑕兒她爹會說我死了,是因為把我害成這樣、丟進七星湖的就是他。」 匡雲南倒抽口涼氣。 「瑕兒的父親本是我魏氏一族旁支的遠房堂哥,早已離開翔龍宮多年,不過他們還是會每年定期回宮省親。那年我十八歲,與魏泉生相遇,一見鍾情,但翔龍宮有規定,宮主得要由長女繼承,因此長女是不能出嫁的,唯有招夫入贅。初成親時,我們也是恩恩愛愛,直到瑕兒出生,你也知道,瑕兒不是聰明靈巧之人,為了栽培她成為下一任宮主,我費了很大的苦心,幾乎所有的時間都用在她身上了,不知不覺便冷落了相公。而就在這時候,他愛上了另一個女人,他想殺我,與其雙宿雙棲。然後結果你知道了,我中毒,被扔進七星湖,但誰知這神驚鬼懼的地方競別有洞天,湖底的潛流把我帶進這個地底洞窟,我僥倖未死。而魏泉生乘機霸佔的宮主之位,也被我弟弟搶走,如今雙方鬥得如火如茶,怕是沒有那麼快結束吧?」她說得很輕鬆的樣子。 匡雲南聽得瞠目結舌,遇到這麼多事情,為何她看起來一點也不難過?「你不恨嗎?」 「怎麼可能不恨?想當年我可也是個頂頂有名的大美女,一覺醒來卻變成這副人不像人、鬼不像鬼的可怕模樣,恨得都快吐血了,日日夜夜詛咒魏泉生不得好死,期待有朝一日啃他的骨、喝他的血。」她聳肩一笑。「我啊!什麼可怕的事都做過,但結果如何?還不就這樣。」 他無法理解,到底是什麼事情競能讓她看破一切苦難,還回原本的清明? 「你真沒慧根,都說得這麼清楚了,還不懂。」老婦人啐他一口。「原因就在我女兒,你的寶貝瑕兒身上。人啊,天天罵、夜夜咒也是會累的,就在差不多五年前,瑕兒偶然落湖,來到這裡,我救了她,從她那裡得知魏泉生的小情人原來是我弟弟派去離間我夫妻感情,藉以謀奪翔龍宮的。魏泉生千方百計陷害我,結果卻什麼也沒得到,我高興死了。更以為瑕兒的到來正是老天看我可憐,特地找個人來幫我報仇,就卯起來敦她武藝暗器、興風作浪之法,誰知她……」她呵呵笑了起來。 他差不多明白了,天真是化解暴戾最好的方法,而純潔恰可洗去一切的罪惡與仇怨。 「瑕兒小時候,說實話,我並不喜歡她,笨死了,別人敦一遍就懂的東西,她得教上十遍、百遍才學得會,我常常覺得很丟臉,為什麼會生出這樣一個蠢女兒?後來我落了難,她意外來到這裡,明明已不認得我、又怕我怕得要死,可規定她要日日來這裡練功,她還是乖乖的每天風雨無阻、跳七星湖過來被我又打又罵。」 「真不知道她在想什麼,對不對?」匡雲南想起她的冒死相救,是那樣的執著與義無反顧。 「對啊!好蠢。」老婦人笑駡,眼裡卻閃著淚光。「我都變成這副模樣了,也沒臉再出七星湖,但她還不遠千里給我買衣送被、找靈藥、尋仙丹,結果一趟遊過來,多數東西都濕得可以直接當垃圾扔了,留下來的不到一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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