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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十


  「現在皇上要的,不是這樣的臣子。」翟天襄神色一正,原是蒼涼無力的聲音轉為堅定:「若陳繼棠不能看清這一點,恐怕又是一個江老大人,又是一個翟天襄。」

  恩師終於懂了,但已太遲,薛齊只能為恩師惋惜。

  「你還是很用功。」翟天襄又道:「你這幾年寫的《刑律析說》,《歷代疑案集成》,《天朝懸案錄》,都傳到京城來了,我也看過了。」

  「學生不才。」薛齊驚喜不已,「還請老師指教。」

  「你寫得很好,我沒什麼可以指教,倒不知皇上看了沒。」

  「幾本薄冊,大概沒機會傳入宮廷。」薛齊並不指望。

  「很久以前,那個誰……」翟天襄想了一會兒,「對了,王武信被誣陷的案子,你寫了奏摺說辦案程序有問題,皇上也向我問過你,可是前年,皇上在上千個縣令裡,又無人舉薦,竟圈了王武信為監察禦史。」

  當薛齊得知王武信調任都察院禦史時,他還寫信去道賀,而王武信赴任後,兩人依然書信往來頻仍,這次上京,他也會去找他敘舊。

  「朝廷需要像你們這樣的人。」翟天襄望著他。

  「有機會的話,願能為朝廷效力。」薛齊頓生滿腔熱情。

  「我後日一早離京,你就別來送了,有空寫封信報平安吧。」

  「學生一定會寫信問候恩師,還請恩師保重。」

  薛齊走出大門,最後一次回望黑夜裡的太師府。

  一個偌大的府第,沒點上燈,暗影幢幢,宛若已消失在黑暗裡。

  官場上,來來去去,有恩有怨,前代權臣倒下,後代權臣再起,爭的不過是數年風光罷了,最後,所有的人與事終究會如風消散。

  那還爭什麼呢?不如認真過活,扎實做事,不求青史留名,但求無愧於心,利益國事民生,也不枉他讀書仕進的初衷了。

  春雨淅瀝,泌出泥上芳香,薛齊才回到宜城薛府家門,便遇見了一個不速之客——江照影。

  他接下了他所送上的狀子,此時正攤在書案上,字字詳讀。

  字裡行間,仿佛出現了江照影站在雨中的孤獨身影,也不知道為了等他出現,他等了幾個時辰,還是幾天了?

  沉靜,孤絕,穩重,像一株深山裡的蒼松,靜靜地站立在那兒,任憑風霜雨雪吹打,他依然屹立不動。

  這不再是過去傳說的浮浪玩樂江家四少爺,而是一個歷盡世事艱難的沉著男子。

  看完狀子,他已明白,江照影為了深入調查油坊被占一事,不惜故作放浪,任人唾駡恥笑,甚至再度讓喜兒誤會。

  目的,就是為了將油坊還給喜兒。

  此等真心,他絕無可能忽視。

  「齊。」琬玉走進書房,欣喜地喊了他。「怎地一回來就鑽進書房?」

  「啊!」他心頭一跳,立即掩起狀紙,又拿來紙鎮壓住,抬頭笑道:「我進門時,突然想起一件事,趕快進來查書。」

  「那我不吵你了。」琬玉知他習慣,轉頭就走。

  「琬玉,我明天還要上京。」

  「又要馬上走?」她十分驚訝,又往他桌前走來。

  「有急事。」他怕她走近桌案,會看到狀紙,便起身向前。

  既知江照影隱瞞的用心,又怕讓琬玉擔上了心,所以他並不說破,還嚴密吩咐隨行的家保也不能說,不然這個憨實的老家人只要吐出一個字,怕會讓春香揪住耳朵問個沒完沒了了。

  「是複職的事?」琬玉問道:「你這回上京,結果如何?」

  「喔。」他很快想到了說法,「暫時還沒結果,本來吏部要我回家等候消息,後來又聽說我寫了幾本書,便要我呈上去,我便回來拿了。」

  「你叫家保回來拿就成了呀,還巴巴地跑了這趟路?」

  「想你和孩子。」

  這句話真實不假,說出來之時,他已緊緊地摟住她的嬌軀。

  深深吸聞了熟悉的軟馥馨香,他所有的疲憊立即一掃而空。

  「琬玉。」他往她臉頰唇瓣吻了又吻,歉然地道:「我明天一早就走,還得寫些東西。」

  「那我囑咐孩子別過來吵你。」她怕他用功起來,又要廢寢忘食。

  「吃晚飯時,會出來吧?」

  「會的。」他逸出微笑,又捏捏她的手。「記得過來喊我。」

  只怕他會吃得匆忙,琬玉感到憂心,每次出門回家就要找老婆,抱孩子的他,能有什麼大事讓他忘了找他們,一回來就悶頭鑽進書房?

  應該是他非常不順利的複職之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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