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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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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爹說……這是一個豺狼虎豹的世界,你有的,別人要奪,你沒有的,別人也不讓你有……這世上沒一個好人啊……」 「這個道理太難懂,你現在不需去想。」 「我毀了染料,是我不對;我因此讓染坊晚了兩天出貨,是我不好,我該賠他們的,可是……可是……我一生毀了,誰來賠給我?」 「你不要嚷嚷,你身子虛,小心嗆了冷風,著了風寒。」 「我沒害人,他們卻還是要吃我,到處都是豺狼虎豹啊……」 「沒有豺狼虎豹,就不是這亂七八糟的人世間!你以為每個人都是小狗小兔小雞小鴨,整天客客氣氣地跟你擺家家酒呀,作夢!」 祝和暢莫名其妙上了火氣,擺起爺兒的威儀,劈頭就訓人。 吵死了!一向冷得像冰塊似的小姑娘竟也這麼呱噪? 「你不被算計就要偷笑了。你不是第一個明白這道理的人,也不是最後一個!永遠會有傻瓜在遭遇事情之後,這才懂得重新學會做人!」 「野狼吃兔子,壞人咬好人,我還做什麼人?」那迭聲的吼叫沒有嚇退悅眉,她身心俱疲,再有什麼外來的威脅恐嚇,她也無力應付了。 難道就該束手就擒、乖乖地讓豺狼虎豹撕咬嗎?然後他們抹抹嘴邊的血漬,繼續去穿金戴銀、吃香喝辣,而她的屍體丟棄荒野,日漸腐爛…… 「九爺,小鉦應該殺了他的表弟和妹子。」 「什麼?!」祝和暢驚得差點摔下馬。 「他們不讓我好過,我也不讓他們好過。」 「你想怎樣?」祝和暢緩下馬匹,冷冷地看著她。「我不會幫你。」 「我也要九爺明白,我不需要你的幫忙。」 悅眉亦是直直望向那對帶著幽光的瞳眸,冷眼相對,互不退讓。 夜風吹亂她披散的頭髮,長長的髮絲揚起,像藤蔓似地攀上他的肩臂,她驀地一驚,意識到她正以一種極為親密的姿勢躺在他的懷裡。 「我……起來……」她欲振無力,依然軟軟地靠著他的胸膛。 「下馬。」祝和暢面無表情,拂開纏繞上身的長髮,將她扶下了馬,無視她那微弱的「掙扎」,再打橫抱起。 「九爺,你回來了!盼死咱了。」祝添守在大門,高興地迎上去。 「九爺,我來牽馬。」祝福立刻過去拉韁繩。 「悅眉呀,你吃苦了。」祝嬸滿臉憂心,快步跟在身邊,疼惜不舍地拉住她的手。「嬸兒幫你燒好熱水、煮了熱湯,快進來休息。」 聽到熟悉的關切聲音,悅眉頓時心頭一松,眼眶微熱,忘了掙扎。 長街那一頭駛來一輛馬車,車夫揮手叫道:「祝九爺,等等啊!」 「這麼晚,是誰來了?」祝和暢警戒地望向馬車。 「哎,是吳文彩。」祝添立刻認出有著刺眼金色車篷的馬車。 「我不見。」祝和暢一腳跨進了大門的門檻。 「他是來找我的。」悅眉扯住他的衣襟,試圖借力使力起身。 「三更半夜來找人?找鬼還比較容易。」 「讓我下來。」 「我知道你在想什麼。」祝和暢從上而下瞪住她,一眼就看穿她,一雙手臂將她抱得更緊,不經意地流露出他的意圖。 「既然知道,就讓我下來。」悅眉亦是跟他四目相對。 今夜他們到底是瞪了多少次、又瞪了多久了?祝和暢還在跟她大眼瞪小眼,突然覺得啼笑皆非。可惜呀可惜,她那雙眼睛還滿漂亮的,眼珠子那麼黑,睫毛那麼長,眨起來像一把扇子搧呀搧地,卻只拿來瞪人? 扇子已將她的心火搧得更旺,大火竄燒,無法可擋,除非他使出叔兒當年的絕招,否則絕對阻止不了她。 他終於輕輕地將她放下地,直到她扶住門牆,這才放手。 「唉,你小心些。」他不覺輕歎一聲,也不知是要她小心站好,還是小心走好接下來的路。 「耿姑娘,你還好吧?」吳文彩一跳下馬車,登登幾步就趕到大門邊,神情擔憂得好像天快塌下來似地。「我一聽到祝九爺全力營救你出來,就趕快過來看你了。唉!那個董江山真不是東西,他的女婿也好不到哪裡去,怎能隨便買通知府就關了人呢,實在太可惡了。」 「吳老爺,謝謝關心。」悅眉淡淡地道。 「沒事就好。耿姑娘你得多多休息,我給你帶來一盒人參……」 「吳老爺帶人參給我,還是希望我過去你的染坊吧?」 「噯,這以後再談,現下最重要的就是耿姑娘要保重身子。」 「我什麼時候可以過去?」 「啊?」吳文彩眼睛發亮,扯開了嘴角笑道:「屋子早就給你備好了,就看耿姑娘啥時休養夠了,我再派車來接你。」 「我現在就可以過去。」 「悅眉!」祝嬸驚訝地扯住她的袖子。「你身子很虛,先休養個幾天,這件事慢慢再想。」 「不用想了,嬸兒。我很明白我該去哪裡。」悅眉垂下了眼,輕輕將祝嬸的手拿開,冷漠的動作卻帶著微哽的聲音。「嬸兒,多謝你這些日子的照顧,悅眉它日有了能力,一定會回來報答你和叔兒。」 「傻孩子,說什麼傻話!瞧你這手冷得像什麼似地,還是先進來……」祝嬸擔憂地道。 「腳長在她身上,她想去哪裡就讓她去。」祝和暢冷冷地道。 「嬸兒,我不冷。」悅眉不自覺地拉了拉披在身上的袍子,誰也不看,只是低頭邁出腳步。「祝九爺,叔兒,嬸兒,我走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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