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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八


  街底傳來吆喝聲,打破了靜謐的夜空,也驚動了喜兒。

  江照影神色一變,眸光並未現出驚慌,仍是專注凝睇著她。

  「喜兒,相信我!」他沉聲說道。

  什麼意思?只是短短的五個字,卻是字字鏗鏘,彷若在她心湖投下五顆巨石,濺起極高的水浪。

  她不是一直相信他嗎?可換來的卻是徹底的失望啊!

  江照影目光變黯,無法再說下去,轉身就跑。

  「江照影,看你還往哪兒逃?」

  大街的那一頭也出現數名捕快,拿刀劍擋住他的去路。

  逃不掉了。他長歎一聲,該死!他不該來的,徒然讓她受到驚嚇。

  兩邊捕快包圍過來,好似捉捕獵物,迅速拿出鐵鍊鎖拿江照影。

  他稍作反抗,即被制服,沉重的鐵鍊繞上他的脖子,唧當作聲。

  「小姐?怎麼了?」被吵醒的小梨驚恐地看著捕快抓人,「嚇!他們怎麼綁了阿照哥?」

  「我……我不知道……」喜兒立刻哭了出來,她好心疼,那條粗鐵鍊將他捆得那麼緊,深深勒進他的皮肉裡,一定很痛的。

  「走!」捕快押著江照影,粗魯地推他。

  這一轉身,又讓喜兒瞧見他背後的一大片血跡,月光照映,歷歷分明,空氣中飄來淡淡的血腥味。

  「照影!」她驚叫出聲,哭著跑上前去。

  「程姑娘,你別過來,江照影殺了人,我們奉命緝拿他到案。」走在後頭的捕快很客氣地擋住她。

  喜兒震驚莫名,那綁在他身後的雙掌血漬說明了一切。

  「哼!總算抓到了。」「程耀祖」突然出現在她身邊。

  「二哥,到底發生什麼事?」喜兒乍見親人,不禁哭問道。

  「你還叫我二哥?好,諒他也不敢讓你知道!」丁大福放下了心,冷笑道:「喜兒,二哥告訴你,有些事情,你最好永遠不要知道。可江照影的罪行,一定得教你知道,他殺了叔叔!」

  「不可能!」喜兒如墮深淵,搖頭大叫。

  「他要搶桌上的銀子,叔叔不給,他就敲死叔叔啦。」

  「不可能!他不會做這種事,」

  「怎麼不可能?」丁大福嘴角一擰,「一個喜歡玩女人、鬥雞賭狗、永遠不夠錢花用的花花公子,什麼事情都做得出來。」

  「不可能!」喜兒熱淚奪眶而出。

  「程二老爺,原來你在這裡。」一個捕快跑了過來,恭敬地請人,「縣太爺請你過去一趟,指證犯人罪行。」

  「我馬上就去。」丁大福陰森森地笑著,走出一步,又回頭看喜兒,「嘿嘿,咱照爺忒也多情,若不是瞧見他寫在賬簿上的名字,我還沒法子通風報信,請衙門過來你這邊逮人呢!」

  寫什麼名字?喜兒完全呆掉了,腦海裡一片空白。

  難道是——寫下她的名字,來到她的屋子前,見她一面,跟她說上最後一句話,他才逃不過衙門的追捕?!

  「小姐,不會的。」小梨被剛才刀光血影的場面嚇哭了,嗚咽地道:「阿照哥壞是壞,但他一定不會殺人。」

  喜兒,相信我!這五個字又像是咚咚鼓槌,重重地敲進她的心臟。

  相信什麼?相信他沒殺人?抑或相信他仍愛著她,所以拼著不逃命,也要過來見她?還是,什麼都不必懷疑,就是完完全全相信他的一切?

  周遭街坊鄰居的談話聲響在耳際,她含淚問天,原先明亮的月色卻在她的淚霧中變得黯淡了。

  ***

  清晨薄霧飄動,繚繞在山頭墳塋之間,陽光找到了霧氣空隙,小心翼翼地折下一束淡白的光線。

  「爹!娘!我怎麼辦?」喜兒跪在墓碑前,放聲大哭。

  因著「喜兒,相信我」這句話,她奔波了一夜,卻是換來心力交瘁。

  找到縣衙,他們說犯人惡性重大,不得會客;向油坊夥計問原因,他們也說不出前因後果;半夜敲開薛府大門,琬玉姐姐焦急地告訴她,薛大人為了複職一事,早已赴京多日;而叔叔傷重,昏迷不醒,三個哥哥竟忙著選棺木,又有誰能告訴她真相?

  她好願意信任他,更想為他伸冤,救他出獄,可她什麼都不知道,她能做什麼呀?

  一想到他在獄中可能受到的折磨,她又是哭得無法自已。

  「小姐……」小梨跪在她身邊,陪她掉淚。

  「我好愛照影,我愛他,我想見他……」她淚流滿面,不斷哭訴道:「爹,娘,你們救救他呀,他一定是被冤枉的……」

  那沉靜凝視的容顏猶在眼前,他是她的四少爺,即便他再壞、再沉淪、再令她傷心,她還是想幫他!就算不再相愛,她也要救他!

  清晨的山頭幽靜,朝露清冷,上百個墳頭沉默無聲,靜觀世情,使得她那無助的哭聲更顯淒涼。

  侯觀雲站在她身後十來步,心痛萬分,恨自己完全幫不上忙。

  他昨夜去了一趟縣衙,還沒說上兩句話,就被知縣和知府大人請了回去,一出縣衙大門,又被趕來的父親當頭痛駡一頓,要他別管閒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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