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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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嘴裡似乎有溫熱甘甜的湯汁流下,他咽了下去,昏沉的意識也慢慢地拉了回來,心頭驀地一跳,就睜開了眼睛。 「太好了,阿照你終於醒了。」阿推放下湯碗,又扶他躺下。 「我……」江照影發現自己躺在房間床上,也看見了窗外天光。 「小姐親自熬了醒酒湯給你喝,果然很有效呢!」 「阿推,謝謝你,去忙吧。」喜兒坐在一邊的椅子上,平靜地道:「我還有事跟阿照談。」 「小姐?」江照影一聽到她的聲音,立刻就要起身,然而身子卻沉得像是一團爛泥,令他不得不用力撐住床板,這才能爬起來。 「你身子撐不住,躺著吧。」 小姐就在眼前,他再怎麼困倦,還是用力直起了身子。 「阿照,你喝酒了。」 才將雙腳放下,在床沿坐好,他卻被那溫婉的聲音給震愣住了。 他喝酒?他努力地在脹痛的腦海裡思索著……是了,侯老爺雖說只喝一巡酒,敬上的卻是最濃烈的陳年花雕,他向來酒量就差,極易醉倒,又將近九年沒喝酒,才喝上一杯,他就站不穩了…… 「你也去了萬花樓賭錢。」喜兒還是直視著神色很差的他。 江照影更是震驚地抬起頭,一眼就望進了一雙憂傷的黑眸。 小姐怎麼了?眼皮浮腫,眼眶發黑,臉色蒼白,看似極為疲倦,那常常掛在嘴角的柔美笑容不見了,換上的是微蹙的柳眉和湖水般的淚眸。 小姐流淚了,因他去喝酒賭錢而流淚了…… 天!他陡然站起身,不知所以然地沖到窗邊,抬眼向天,卻只見滿天晴雲,陰鬱沉悶,空氣悶熱得令他汗水直流。 他記起來了,昨天他酒醉微醺,讓程家兄弟扶著回家,半路上,他們說要帶他喝茶醒酒,迷迷糊糊中,他被攙進一間大屋子,他還記得抬頭看了門匾,對了,是萬花樓! 冷汗滑下背脊,他痛苦地回想著,然後呢?他隱隱約約記得,他們又勸他喝酒,他正因回去舊宅祭祖而心情低落,也就藉酒澆愁,三杯黃湯下肚後,有姑娘塞骰子給他,有人叫好、有人挖他衣袋裡的銀子 他醉了、忘了、狂了、瘋了、笑了,以為他又回去二十歲以前的浮浪生活,不知憂愁、不知艱苦,有的是大把銀子和生命讓他揮霍。 他瞬間酒醒,更大的悔恨撲天蓋地而來,猛烈地撞擊他的身心。 「小姐,我……」 他說不出一句話來,他甚至不敢看她,因為他做了不該做的事。 「江照影!」房門被一腳踢開,程順怒氣衝衝地闖了進來,一見他就揪住衣襟,義憤填膺地道:「我那兩個不肖子去吃喝玩樂也就罷了,可你是程實油坊的掌櫃,真要賭錢嫖妓,有本事就拿自己的錢,怎能把油坊的公款拿了出去?!」 「叔叔,你做什麼?」喜兒聲音還是很平靜。 「啊,喜兒,你在這裡正好。」程順好像這時才發現喜兒的存在,放開了江照影,又一臉急迫地道:「叔叔當初就跟你說過了,江照影這人不實在,天生的劣根性,我們油坊又怎能留下這種公子哥兒?我勸你,你就不聽,瞧,現在出事了!」 「是哥哥們帶他去的吧?」 「我自會去管教我的不肖子。」程順臉不紅氣不喘地道:「喜兒啊,咱程實油坊開業一百年來,哪個掌櫃不是老實苦幹,本分地守住油坊的一分一厘?可你年輕不懂事,被花花公子騙了……」 「叔叔,請你出去。」喜兒別過臉,淡然的口氣有著不可忽視的威嚴,「阿照的事,我會處理。」 「江照影!」程順臨走不忘再瞪一眼,惡狠狠地道,「你怎麼來,就怎麼去,別壞了咱程實油坊和喜兒的名聲!」 江照影只能呆立著,任由程順扯他、罵他,他甚至希望他能打死他。 死了,就能解決事情嗎?就能不再讓小姐傷心難過嗎? 望著那一身淡雅的素白身影,他頓覺心如錐刺,疼痛不堪。 名義上,她雖然是主理油坊的小姐,可只要兩人單獨在一起時,她卻總變成孩子似地,全然依靠著他、信賴著他,等著他幫她作決定,更喜歡跟他說個不停,跟他玩鬧,為他展露甜美開朗的笑靨…… 他自知身分,不求其它,但求默默守在她身邊,為她分勞、為她擔憂,只要見她歡喜,這就夠了。 可如今——她一頭烏黑秀髮依然是紮成一條長辮子,襯出她一張皎好圓潤的鵝蛋臉——那秀美臉龐卻是黯然神傷,不再為他而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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