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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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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啊,珣兒七歲了,我家老爺請了夫子,三個大的一起念書,最小的還不太懂事,也能坐在後面跟著背詩呢。」談到了孩子,盧琬玉更加容光煥發,一掃之前的陰霾,完全忘了「那個夥計」的存在。 江照影看著孩子,早已思緒混亂,心亂如麻。突然之間,「珣兒七歲」就像一道利箭直接刺穿了他的心臟。 琬玉改嫁不過六年,女兒怎麼已經七歲了?難道…… 他倏然轉身,眸光變得狂亂,盯住了曾是他所深深思念的妻子。 「你做什麼?」春香嚇了一跳,忙護在主子面前。 「沒事的。」喜兒也趕緊起身,拉了拉江照影的袖子。 盧琬玉發現說溜了嘴,也就收斂起笑意,以平板的聲音說出實情。 「我離開江家後,發現有了身孕,生下來的就是珣兒。」 江照影再也站不穩腳,熱淚奪眶而出。 他竟然還有一個女兒?!那個可愛的女娃兒就是他的女兒?! 盧琬玉低下了頭,不想見到他的淚,也不讓他看見她的淚光,仍是冷冷地道:「多謝你當年的休書,讓我徹底斷了你們江家的名分,這才能順利再覓良緣。」 他寫過休書?!他幾乎忘了,他竟然幹過這等無情無義的行徑! 盧琬王又道:「為了這兩個孩子,我本來不願再嫁,可薛爺很好,他說,我的孩子就是他的孩子,他會當他們的父親,撫養他們長大……」 江照影淚流滿面,只能無力地攀緊亭柱,癡癡凝視他的一對兒女。 喜兒亦是滿心淒惻,淚盈於睫。 她不懂啊,為何一段良緣會走至如此地步?若說老天作梗,生離死別也就罷了,但能相愛的時候,卻不懂得相愛,以至於悔恨怨懟,徒留無盡的遺憾和痛楚啊。 「老爺回來了。」春香高聲道。 在橋上玩耍的孩子紛紛奔向前,笑呵呵地撲向那位溫文儒雅的男子。 「爹!娘有客人,叫我們在這兒玩。」孩子們搶著說話。 「好,你們聽娘的話,很乖。」薛齊往涼亭看去,禮貌地跟女客頷首致意,又伸手揉了揉每個孩子的頭。 「爹,你去外頭冷不冷?珣兒給你取暖。」珣兒仰起一張紅撲撲的小臉,一徑兒地往薛齊身上挨蹭。 「哈哈,珣兒就是爹的暖爐啊。」薛齊大笑抱起女兒。 「珣兒最愛撒嬌了。」慶兒一副小大人的模樣。「大哥,我們作人要實際,不如釣幾條大魚,煮一鍋讓爹肚子暖和的鮮魚湯。」 「當然好了,娘說爹讀書寫文章,耗費心神,一定要補身子。」 「你們兩個也乖乖念書吧。」薛齊望向了涼亭裡的妻子,臉上浮現一抹柔意,又笑著摸摸兩個兒子。 「爹!我也念!」小兒子跑過來搖著父親的大掌。 「現下過年了,夫子都放假了,咱爺兒也玩他幾天。」薛齊神情愉悅地牽起小手掌,笑問道:「誰來和爹下盤棋?」 「我!我!」四個孩子爭先恐後,齊聲大叫。 孩子們興高采烈地和父親進了屋,笑聲仍不絕於耳地傳來。 喜兒臉上綻出甜美的笑容,歡喜地看著和樂融融的這一家人。 他們和琬玉姐姐是多麼幸福的一家人啊……那麼,四少爺呢?她心一沉,忙四處尋找他的身影。 不知什麼時候,他已退到了涼亭外邊,似乎是刻意站在不讓薛老爺看到他的地方,一雙眼眸顯得空洞,只是癡望著那間充滿笑聲的大屋子。 喜兒心頭一擰,輕輕走向前,柔聲道:「阿照,我們回去吧。」 江照影吃力地轉過視線,低下了頭,這才說出今天的第一句話。 「是,小姐。」 鵝毛似的細雪緩緩飄落,一片片、一團團,很快地,天地之間一片白濛濛,什麼也看不清了。 *** 冬日午後,陽光和暖,潔白的霜雪覆在屋瓦上,晶瑩明亮,溫潤如玉。 今天是元宵,連下多日的大雪停了,天地一片清朗。 牆外,大街斷斷續續傳來鞭炮聲;牆內,喜兒站在倉庫門外,輕咬下唇,憂心忡忡地望著江照影忙碌的身形。 她不知道他「忙」多久了,只見他扛起一袋袋重達百斤的芝麻,從這邊搬到那邊,翻個面,照樣一層層地堆疊了起來,幾乎將整座倉庫的數百個布袋全部移了位。 汗涔涔,雨水般地滑落他裸露的上半身,那肌肉僨張糾結的胸膛和手臂讓粗麻布袋反覆磨擦著,早已滲出了絲絲血痕,但他仍是毫無知覺似地扛起一個布袋,又往傷痕壓了下去。 「阿照,你在做什麼啊?」喜兒心一緊,趕忙跑進去喚他。 「小姐……」江照影放下布袋,直起了身子,望著地面,聲音淡漠得像是寒霜,「我怕這些芝麻放大半個月了,會受潮,所以翻面擺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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