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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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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想得很周到。」喜兒露出微笑,「不過,我應該跟你說過了,這倉庫通風乾燥,芝麻放上三個月也不會受潮。」 江照影沒有說話,頭臉的汗水緩緩淌下他深鎖的眉頭。 「快將汗水擦了,小梨正在煮元宵,過去吃吧上 「我還是把這邊的布袋放好。」江照影說著又彎下身子。 「阿照,停下。」 那一聲嬌喝令他僵住了身子,他不再搬布袋,就低頭看地面的青石磚,然而手背上暴突的青筋卻透露出他狂亂的心緒。 喜兒靜靜地望著他,哪能不明白他沒事找事做的原因啊! 過年了,夥計們都回家和家人團圓了,油坊向來要過完元宵才開工,因此外頭熱熱鬧鬧地過新年,唯獨油坊顯得有些冷清。 她和小梨倒是不寂寞,即使油坊不開門營業,拜年的人潮依然絡繹不絕,不僅是往來的熟客,還有住在城裡的夥計帶著妻兒前來拜年,這讓她和小梨成天忙著招呼、做糕餅、逗小孩就忙翻了。 唯獨他,總是待在空蕩蕩的房裡,不然就是悶頭在院子掃積雪,只有在吃飯的時候才去廚房盛一碗飯菜,然後又不知躲到哪個角落去了。 他獨自過年有多久了? 喜兒溢出一股難以言喻的心疼,自從帶他見了孩子後,她總是捫心自問:她這樣做,是對?是錯?是對他好?還是讓他更失意? 她夜夜輾轉反側,想了又想,仍是沒有答案。 但她始終明白一件事,那也是她從小到大未曾改變的心願。 那就是祝願四少爺歡歡喜喜、無憂無慮。 「阿照,瞧你這麼不小心。」她深深吸了一口氣,拿出潔白的帕子,輕輕地往他胸膛的血痕拭去,輕歎了一聲,「唉,我待會兒拿藥膏幫你抹抹,可別發炎了。」 「小姐,不用了。」江照影縮回身子,口氣還是淡漠而平板,「這不算什麼。」 是不算什麼,在這麼近的貼身接觸裡,喜兒已經清楚地看見他身上一道又一道癒合的淡白傷疤,錯綜複雜得令她心驚。 那是他過去八年顛沛流離的烙印——曾經是養尊處優的嬌貴公子,又受過了多少苦難? 「你為什麼跟你爹去了邊關?」她哽咽了。 江照影一愣,靜默片刻,這才道:「他是我的親爹。」 一句話道盡那份割捨不掉的親情,喜兒心有所感,眨眨淚濕的眼睫,手裡仍拿著帕子為他拭去胸膛的汗水,抬起頭,綻開柔美的笑容。 「嗯,快將汗擦了,趕快穿上衫子,免得著涼。」 吹氣如蘭。江照影僵著身子退後一步,屏住氣息,將目光挪到旁邊堆疊如山的布袋上。 「那你自己擦吧。」喜兒笑著遞出帕子。 「小姐……」他反倒握緊了拳頭。 他不是沒看到她那帶淚的溫柔笑靨,也不是沒感受到她那輕柔按壓在他胸膛的溫熱小手,更不是沒聽到她一句又一句溫婉柔情的關心——可是,在這個天寒地凍的季節裡,他明明都已經蜷縮進他最深的冰洞裡了,為何這個不知世間疾苦的小姐還是硬要拉他出來呢? 孤寂慣了的他不需要溫情,一點也不需要。 「阿照,衣服穿了。」喜兒又去拿他擱在地上的衣服。 「小姐,我要辭工。」他接過衣服,也不管汗水尚未擦乾,就直接套了上去。 「什麼?」喜兒以為她聽錯了,驚訝地瞠大一雙水眸。 「我馬上就走。」他說著就踏出腳步。 「等等,你去哪裡?」她及時拉住他的袖子。 「哪裡都可以去。」他沒有回頭,仍是淡淡地道:「多謝小姐這些日子以來的照顧。」 「等一下!」那冰冷的語氣讓她整個心都寒了,急急地道:「你的孩子在這裡,你走了,就再也見不到他們了呀!」 「他們不是我的孩子!」江照影陡然回身,那對始終幽黯的瞳眸燃上了一把烈火,聲音也提高了。「他們是薛大人的孩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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