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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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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每一個「宮女」都可以帶回家的。自從父親給他一句暗示性十足的警告後,他竟然卻步了,刻意避開她了。 呵!他在怕什麼?是父親多慮了。放心!他自知分際,絕不會做出驚世駭俗到連自己都不能接受的違背倫常之事。 他只是想……呃……好久不見了,想看看咱們的小太后罷了…… 藏書樓廊前,寶貴和太監早就聽到他的說話聲音了,正戰戰兢兢地候立一旁。他大搖大擺走了過去,待一踏進藏書樓大門,腳步卻放輕了。 濃厚的陳年書紙味道撲鼻而來,這裡擺放了幾十萬冊的書籍,窮一生之精力都未必能看得完;足有兩人之高的厚重書架給予人極大的壓迫感,可卻有人樂在其中,寧可躲在裡頭不出來。 她應該在樓上。他悄悄地拾級而上。他檢視過她看過的書架,知道她愛看方志,像是縣誌、府志,一本捧來就可以看上好幾天。他翻閱她看過的方志,實在不明白這種記載地方的地理、農產、氣候、官民等瑣碎事物的冊子有什麼好看的。 穿過重重遮蔽光線的巨大書架,他心臟突地一跳,就看到一隻坐在地上披頭散髮的小鬼…… 真是見鬼了!端木驥啞然失笑。她下坐在專供閱書的桌前,卻是盤腿坐在窗邊,就著漸漸西斜的光線,很努力地抱書啃讀。 日光打在她披垂而下的黑髮,映出亮麗的烏金光芒,那張認真的小臉也罩在光線裡,閃動著誘人的粉紅色澤;嫣紅小嘴嚅嚅而動,似是誦念書上文字,右手無意識地把玩放置裙間的簪子,突然眼睛一亮,拿了簪子就要去蘸擺放旁邊的硯臺,忽而發現拿錯了,忙吐舌一笑,這才換了毛筆,趴到地上去寫字。 端木驥屏住呼吸,抑下突如其來的狂亂心跳。他不得不承認,他的老祖宗的確是一個很可愛的小姑娘,他很不想再看到她盤上老氣的宮髻,而是想看她那頭烏溜溜的年輕黑髮紮起飛揚的辮子,或是簪上豔麗動人的紅花。她的美是青春活潑的,應該是在陽光下奔放縱笑的,而不是藏在這個幽暗的藏書樓裡…… 該離開了。他別過臉,可身子卻定在原處,完全不願移動。他猛地握緊了拳頭,只好再將視線移回那張專注看書寫字的小臉。 只願時光停留,不忍離去…… 「天幕山高三千尺,上產雪蓮,其狀如平地蓮花,色白或紅,花大如碗,大可一尺,長莖直立,根部肥大……」 談豆豆照著天幕縣誌的記載,拿筆在紙上描繪出雪蓮的樣子,畫著畫著,脖子壓得有些酸了,便抬起頭來轉動頭顱。 轉了兩圈,竟感到暈眩,她忙閉起眼睛,休息片刻。 再睜眼,只見眼前的書架像一座座高聳的樓閣,密密排迭而去,一重又一重,擋住了四周窗邊的光線,數以萬計的書籍靜靜躺著,若無人去翻閱,便是一百年、兩百年躺在那兒,美其名是為了維護皇室藏書,不能輕易讓外人進入翻閱破壞,其實卻是讓書本孤寂地睡著,沒有機會展現出字裡行間多彩多姿、充滿生命力的豐富內容。 好安靜。她掃視龐大的書架,心底湧起一股慣有的莫名恐慌……她立刻用力搖頭;太陽快下山了,她得爭取最後的光陰。 再看她畫的那朵雪蓮,她拿起簪子搔搔頭,十分不滿意,心中正苦惱,突然記起不久前看過的靈溪縣誌。 「哎呀,天幕山有一半在靈溪縣呢,記得他們的縣誌有圖……」 她跳了起來,跑到書架搜尋,仰頭張望,果然見到靈溪縣誌跑到最上層近屋頂的架子上了。 真是奇哉怪也。每回她看完書,一定會放回原處。她不高,所以只先拿她高度所及的書籍,可每當這個架子看完後,整個架子的書就會自動往上移,上層的書也會移到她伸手可及的架子,她百思不解,這是哪來的五鬼搬運法呀? 猶如她不解的,禦書房前的蓮花池每隔幾日必然出現新品種,起初她以為是花匠所為,便喜孜孜地喚太監移植回去,小心照養,有經濟價值的就吩咐花匠再廣為種植,這才發現花匠根本沒有閒工夫天天換品種。 甯壽宮都快變成蓮花宮了,一室荷香,清爽宜人。 要猜不難,那是有個常在宮中出沒的人知她愛蓮、愛書…… 她沒空猜,也不想猜。哼哼,敢丟棄她帕子的無禮小子絕不值得她浪費心思。 左右沒看到梯子,她便左手掀起裙子,右手抓住木頭架子,左腳踩上第一層書架,再飛快地抬起右腳踏上第二層書架。 喀喇一聲,她右腳頓時踩踏不穩,情急之下便以手臂使勁攀住上層書架的邊緣,然而這一使力,變成了上頭又是喀喇一聲。 「下來!」雷吼聲和急促腳步聲傳來。 「哇啊!」來不及了,雙手攀住的書架板子從中斷裂,她掉了下來,還沒來得及感覺疼痛,架上書籍便紛紛砸落她的頭頂、身上,接著厚實笨重的木架也垮裂開來,直直倒下…… 她無從躲避,甚至來不及以雙手保護頭部,只能驚駭得閉起眼睛,讓那重重的大架子朝她壓下來,嗚!天亡我也! 碰!咚!書本橫飛,木塊散落,煙塵揚起,山崩也似的震動很快歸於平靜,夕陽斜射而入,百年灰塵久久不散。 好悶!談豆豆用力喘氣,絲毫動彈不得,唔,她快被書壓死了啦! 不對啊,書怎麼會怦怦跳,摸著還有熱度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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