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段可染 > 花月正春風 | 上頁 下頁 |
三十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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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甫翩翩嚇得手忙腳亂,也跪下道:「你這是做什麼?」 謝幽娘面容淒切,淚如泉湧,哀聲道:「求求你,成全我!」 「你要我怎麼成全你!」皇甫翩翩鼻子一酸,止不住也流下淚來。 「做妾也好,做奴也罷,我都不在意,只要能留在師兄身邊,我就死也瞑目了。」謝幽娘生怕皇甫翩翩打斷她的話,連氣都不敢喘,又急急地接著道,「我絕不敢和你爭名分。我雖愚陋,卻也知道凡事有個先來後到。而且姬姑姑也說了,讓你做大才是正理!」 「不要說了!不要說了!」皇甫翩翩痛苦萬分地掩住額頭,哭叫道,「這事我不能做主!」 「你可以的!你可以的!只要你同意了,師兄是不會反對的!」 「不!不!不要給我出這樣的難題……我解決不了……」 「你……你!」謝幽娘情緒激動,一口氣緩不上來,差點兒憋悶過去;掏出雪白的羅帕,捂住嘴使勁咳嗽起來。 皇甫翩翩被這劇烈的咳嗽聲震住了,茫然地望向謝幽娘:燈光下,她的臉白得像一張紙;羅帕上,泅開一朵刺眼的血花。皇甫翩翩嚇得心驚肉跳,慌道:「你這是怎麼了?」 謝幽娘淒然淚下,道:「我活不了多久的。等我死了,師兄還是你一個人的。求求你高抬貴手,答應我好嗎?」 皇甫翩翩亂了陣腳,脫口而出道:「我答應你!我答應你!」一說完,就後悔了;又不能再改口,只得放聲痛哭起來。 姬姑姑站在門口,也是心痛得不得了。她打心眼兒裡喜愛皇甫翩翩,這姑娘身上有股子強勁與她十分相似,就像是她親生的一般;而謝幽娘又是自己從小帶大的,更是小姐惟一的女兒,也讓人又疼又愛。手心是肉,手背也是肉,傷了誰都會肉痛。可今天晚上,她磨不過要死要活的謝幽娘,替她出了個「裝死要挾」的餿主意;又怕安戲蝶發覺,順手在他喝的酒裡加了點蒙汗藥。現在,一切進展得很順利;但,是否正確,就不是她所能判定的了。她歎口氣,推門進去,好言勸慰了皇甫翩翩幾句,才將謝幽娘帶出去。 小順子聽到響動,揉著惺忪的睡眼,走過來。見到皇甫翩翩跪在地上流淚,嚇了一大跳。慌忙跑上前,叫道:「翩翩姐,誰欺負你了?告訴我,我去收拾他!」 皇甫翩翩被他一嚷,漸漸冷靜下來,細細深思道:「反悔是不可能了,與謝幽娘分享大哥更是不可能。」舉目向前排主屋望去,但見安戲蝶的房裡黑漆漆的,毫無動靜。她癡迷地望了一會兒,對小順子道:「咱們走吧。」 小順子雖感奇怪,卻也不多問,馬上拿了一點衣物,與皇甫翩翩連夜離開了小洲。 安戲蝶日上三竿方才醒來,習慣性地打開後窗,卻沒有看到在窗前梳妝的皇甫翩翩,心下大奇,躍出後窗,跑到她的房前,叫道:「翩翩,太陽快落山了,還不起來?」不等回應,便推開門,闖將進去。只見房內一片狼藉:被翻紅浪,杯翻水潑,桌斜椅傾,香滅灰冷。臨窗的小桃木圓桌上有一張素箋,用一截龍紋玉掌梳壓著。近前拿起一看,上面只有寥寥數語:大哥,我走了,請善待二娘。翩翩字。 安戲蝶的眼神變得凜冽起來,像暴風雨前的天空一樣可怕。將龍紋玉掌梳藏進懷裡,回房收拾了一些行李,也不與誰人告別,直接向外走去。 「師兄,你去哪裡?」謝幽娘剛剛自洲邊回來,渾身濕淋淋的,顯得十分嬌弱。 安戲蝶看了她一眼,冷冷道:「何必明知故問?你不是剛從那兒回來嗎?」加大步子,繼續向前走去。 謝幽娘一呆,急匆匆跑過去,拉住他的手臂,叫道:「來不及了!她半夜裡就已經走了!」 「哪怕是天涯海角,我也要將她找回來。」安戲蝶一字一頓道。 「為什麼?」謝幽娘淚汪汪道,「你有我還不夠嗎?」 「你真是個孩子。」安戲蝶歎息道,「難道到現在為止,你還沒有發現我與你之間存在的差異有多麼大嗎?我喜歡簡單直率的性格,你卻最愛掩埋自己的情感;我喜愛懶散自由的空氣,你一向勤奮好學。你過慣了養尊處優的生活,我卻是個自食其力的武夫;你要的是一個循規蹈矩的正人君子,我偏偏又是一個桀驁不馴的浪子。事實上,不僅僅是時間,還有性格,早已註定了我們是兩種完全不同的人。你為什麼不睜大眼睛正視它呢?」 謝幽娘猶如醍醐灌頂,撒開手,捂住臉,無聲地哭起來。 安戲蝶柔聲道:「回去吧。別凍壞了身子。」言畢,握緊行囊,大踏步向洲邊走去。 須臾,姬姑姑興奮地從院內跑出來,揚著一紙紅箋,嚷道:「幽兒,一大早你上哪兒去了?讓我好找!怎麼,又在哭嗎?快擦把臉,看看這是什麼!」 謝幽娘還要哭,被姬姑姑千勸萬勸,才勉為其難地擦乾淚水;接過姬姑姑遞過來的紅箋,馬上就認出這是唐笑塵的字跡,心裡七上八下的,急忙看下去,只見上面寫道:「夫人,此次回去只當是省親。什麼時候想回家了,就派人到永州分店來告知我。屆時我自會備上三茶六禮奉與岳家,重下聘禮,盡半子之孝。另:天冷了,注意添衣。」 姬姑姑笑道:「這就是休書嗎?若不是我心血來潮,將它打開來看,還真以為唐笑塵是個無情無義之徒呢!」 謝幽娘的淚水又撲簌簌掉下來,直到此刻,她才瞭解唐笑塵的愛是多麼深沉、博大。她受傷的時候,他衣不解帶地照顧她;因為憐惜她的身體,他就一直沒要孩子;即使她要離開,他也不忘了為她留條退路……十年來,他像父親、兄長一樣,最大限度地容忍她、嬌縱她、溺愛她,而她,就這樣心安理得地消受他對她的好……她真的還是個孩子! 聽穀。 秋憐葉一進門就被嚇了一跳,只見皇甫翩翩用黑布蒙著眼睛,像只沒頭蒼蠅一樣滿屋子亂轉,撞翻了桌椅、掃落了杯盞、搜盡了屜子,又摸索著往床底下爬去,因為看不見,額頭撞在床柱上,痛得她眼冒金星。愣了一愣之後,又將頭往床柱上撞去,這回卻是故意的。 「翩翩,你又在做什麼!」秋憐葉痛惜不已,慌忙扯住她。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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