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段可染 > 花月正春風 | 上頁 下頁 |
三十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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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娘,你不要管我。只有這樣,我才覺得舒服些。」 「夠了!」秋憐葉一把扯掉她臉上的黑布,那雙久不見光的大眼睛一時適應不了強烈的光線,畏縮地緊閉起來。 「睜開你的眼睛!」秋憐葉不饒她,高聲喝道,「看看你都做了些什麼!弄得家不像家,人不像人的,你還有沒有一點兒心肝!」 「心肝?」皇甫翩翩茫然地重複了一句,像開了竅似的,又往床底下鑽去,「對對對!我就是在找我的心。我把它弄丟了。」鑽了一半,又回轉身鑽出來,一雙眼焦急地四下裡搜尋,忽然看到黑布就在秋憐葉手中,爬過去,伸手就要拿取。 秋憐葉將黑布捏得緊緊的,恨不得痛打她一頓,喝道:「你找就是了,又拿它做什麼?」 皇甫翩翩拿不到黑布,急得淚花兒閃閃,轉過頭,又去撞床柱。 秋憐葉又氣又痛,緊緊扯住她,哭道:「你這又是做什麼?」 「娘,我很難過,很難過!」皇甫翩翩趴在她的肩頭,哭道,「到處都是他的影子,我怎麼躲都躲不開!我想拿黑布遮住,可是沒用,他的模樣還是那麼清清楚楚。我想撞得頭暈忘了他,可是也沒用,暈過之後,他又出現了!娘,我被他逼得喘不過氣來!我真想死了算了!死了就不會這麼痛苦了!」 「說這種傻話幹什麼!」秋憐葉淚如雨下,「早知恁地難拼,你當初回來做什麼?折磨自己不說,還要折磨我!眼淚也不知為你流了多少!若被你爹爹知道……」 「娘!對不起!對不起!我再不敢了!」皇甫翩翩見說起亡父,生怕母親更傷心,慌忙站起來,擦乾眼淚,著手收拾房屋。心上七零八落的,手下更是丟三拉四。 秋憐葉正欲阻止,忽看見門口站著一個人,雖然面生得很,她卻知道他是誰。她無奈地長歎一聲,對來人點點頭,走出門去。 安戲蝶連吸了好幾口氣,強行按捺住澎湃的心潮,邁開大步,朝那個沒了頭緒的姑娘走去。 皇甫翩翩正扶起一張椅子,聞得腳步聲,星眸微抬,向上望去,看到了那張在她心底烙了印的臉,還是那般好看,只是清瘦了許多。她只當又是一個影子,丟開椅子,流淚道:「求求你,莫要來了。我難過得很。」 安戲蝶默不作聲地站著,臉上的表情高深莫測。 皇甫翩翩止住淚,疑慮地望著眼前的「影子」,試探性地伸手撫上「影子」的臉,發現它並沒有像往常那樣消失,不由欣喜若狂道:「大哥,真的是你!」 安戲蝶依然不說一句話。 皇甫翩翩惶恐不安地搜尋他的眼睛,他卻退後兩步,從袖中掏出一封大紅色的請柬,道:「這個月底我就要成親了。如果方便的話,請你務必前來吃杯喜酒。」 「不!」皇甫翩翩尖叫一聲,奪過請柬撕個粉碎,淚水不爭氣地奪眶而出,「我不許你和她成親!我不許!我不許!」 「這事卻由不得你。她把我的心都帶走了,若不和她成親,我就成了一株空心菜,一個木頭人,那樣活著還有什麼意思?」 「那我怎麼辦?你把我的心偷走了,卻要和別人成親……把我的心還給我!還給我……」 「還說什麼心?你不是已經狠心將我送了人嗎?」安戲蝶再也裝不下去,猿臂一攬,將氣急敗壞的皇甫翩翩拉入懷中,如釋重負地籲了口氣,道:「我真想好好地揍你一頓呢!」 「我才想好好地揍你一頓!」皇甫翩翩推開他,忿忿地回答,「我隨手寫的幾句話,你就當了真;那我不許你成親,你也答應嗎?」 安戲蝶失笑道:「和你成親,也不許嗎?為什麼不看看請柬上的『她』是誰,就一把撕碎了呢?」 皇甫翩翩心一跳,「難道……」 「幸好我有所防備。」安戲蝶又自袖中掏出一封請柬。打開來看,「安戲蝶」與「皇甫翩翩」兩個名字並排寫在左下角,正楷的字體,又簡單又秀麗又顯眼。 皇甫翩翩滿心歡喜,主動偎到安戲蝶懷裡,柔聲道:「大哥,我真是歡喜得很!」 「我卻惱得很呢!你這小妖精,害我吃不香睡不著,差點沒發瘋。」安戲蝶低下頭,用力地吻上她的柔唇。正是情濃時候,皇甫翩翩突然推開他,正正經經道:「還有,我不許你娶小老婆。任誰都不行!哪怕她活不長久!」 「誰活不長久?」 「還會有誰?」皇甫翩翩酸溜溜地道,「又是吐又是嘔的,還咯血,身材也變形了,不就是快……」「死」字終是說不出口,她噘起嘴,不再言語。 「傻瓜!你不知道她是在害喜嗎?」安戲蝶望著這個長在深谷什麼也不懂的姑娘,抑止不住地大笑起來。 「害喜?」皇甫翩翩的臉色越來越難看,「難道是你——」 「你真是個笨丫頭。」安戲蝶再次將她攬入懷裡,柔聲道,「你難道不知道我心裡只有你,我想要的也只有你嗎?」 「我心裡也只有你!」皇甫翩翩傻傻地回答。 「我心裡卻沒有你們!我心裡只有一顆心!」門外突兀地響起一個清脆的童聲。 「小順子,你搗什麼鬼?」 「哎喲,秋姑姑,有話好好說,別揪我的耳朵呀!」 「看你還敢亂說!」 「我再不敢了!我說我心裡有兩顆心,好嗎?」 「又胡扯!」 歡快的笑聲乘著風的翅膀越飛越遠,一直飛向雲彩深處…… 東風夜放花千樹,更吹落、星如雨。寶馬雕車香滿路。風簫聲動,玉壺光轉,一夜魚龍舞。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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