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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八


  他下了馬,捧著包袱,走進廳裡。

  大廳中央,秦不換坐在主位上,他身穿墨綠衫子,俊臉嚴肅,正半眯著眼,聽著京城各方的收益簡報。

  「這兩旬以來,京城婦女競購靛藍衣衫,咱們幾間衣鋪、綢緞莊、錦織鋪子皆已供不應求。」一個男人說道,拿出簡冊讓秦不換過目。

  「知道原因嗎?」他淡淡的問道。

  「是城北『甜水莊』裡的李錦娘帶起的,她生得嬌豔嫵媚,又善於打扮,每有新妝,婦女就爭相仿效。」

  秦不換抬起頭來,黑眸內波瀾不興。

  「『甜水莊』跟我們也有生意往來?」

  「是的,那位李錦娘,秦先生也是見過的。」

  濃眉擰了起來,想了一會兒。

  是了,他是見過那個女人。這些日子裡,千嬌百媚的李錦娘,總跟在父親身旁,數次到這座宅子裡來。嘴上說著,想多瞭解家裡的生意,一雙媚若桃花的眼兒,卻不住往秦不換身上溜。

  她風華絕代、豔光四射,甚至比方舞衣更美。照理說,他應該對她感興趣的——只是,初時的驚豔消失後,他的視線就自動挪開,不再逗留,甚至就連她紆尊降貴,刻意攀談,都引不起他的興致。

  他不是早就下定決心,要娶天下第一美人為妻嗎?但是這會兒,美人兒出現在眼前了,他卻無心追求。

  他的心,早已遺落在別處。

  夜裡,他抬頭望著夜空,只要看見皎潔的明月,就會想起那個圓滾滾的少女。她的純真、她的善良、她的衝動,以及她暖呼呼、軟綿綿的身子,與甜美得不可思議的唇……

  俊臉上閃過焦躁,他暗暗一咬牙,將臨別時她那震驚不解的表情,狠狠推出腦海。

  始終站在廳口的人,大步走了進來。

  「怎麼,是缺了哪色絲綢?」他問道,脫下風塵僕僕的披風。

  「靛藍色的。」

  「那簡單,我回浣紗城時,跟夫人報告一聲,要多少疋都不是問題。」那人豪氣的說道,從包袱裡拿出兩個木盒,轉向秦不換。「這是今年春天作的鹽醃油菜,夫人囑咐我給您帶來,她說您愛吃這個,她沒有忘。」

  「是她要你來的?」秦不換淡淡的問道。

  「夫人說了,你在京城逗留了四個多月,她有些擔心,所以派我來看看。」

  「生意處理得很妥當,無須擔心。」

  那人搔搔頭。「夫人也說了。」

  秦不換挑眉,沒有吭聲。

  「她說,她擔心的不是生意,而是你。」那人照著回答,打從心裡佩服。哇,夫人真是料事如神呢,連秦先生的回答,都能摸得一清二楚。

  俊臉上略微僵硬,下顎的一束肌肉隱隱抽動。

  這個方舞衣,何時變得如此溫柔了?不但派人千里迢迢的送了小菜來,還噓寒問暖,比親人還要周到。

  「她還說了些什麼?」他直覺的知道,那女人肯定又在玩什麼把戲。

  「夫人還讓我送了個錦盒來,說是絕對要當面交給您。」那人慎重無比的,從懷裡掏出一個油布包。

  在層層油布包裡下的,是一個精緻典雅的長方形錦盒,盒上還有著一把鏤了浣紗城城印的小巧銀鎖。

  秦不換接過錦盒,單手運勁,氣貫指尖。就聽到「當」的一聲,銀鎖已經被震斷,錦盒應聲而開。

  錦盒底鋪著紅絨,紅絨中央,擺著一張喜帖。

  月兒的喜帖!

  那一瞬間,他連呼吸都停了,臉色轉為鐵青。

  「這是什麼?!」巨大的咆哮聲,差點沒掀了屋頂。他猛地躍起,一手揪起那倒楣傢伙的衣服,一雙虎目瞪著對方。

  她要嫁人了?他的月兒要嫁給別的男人?!

  「呃——這個——」送錦盒的縮縮脖子,嚇得不斷顫抖。

  媽呀,眼前的秦先生,就像被惡鬼附身,滿臉猙獰,哪裡還有平日裡溫和有禮的模樣?

  所有人感受到這波憤怒非同小可,全像鵪鶉一樣,躲在旁邊瑟瑟發抖,不敢上前。

  「說!」有力的指掌,猛力一搖。

  那人骨節發疼,懷疑自個兒要是再不開口,會活活給折成十八塊,這才連忙張嘴。

  「呃,錦繡城的公子,前些日子來府裡提親——」

  黑眸眯了起來,迸射怒意。

  「他想娶月兒?」

  那人小心翼翼的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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