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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四


  紗窗後,兩人的身影纏成了一塊兒,秋夜裡的春意,更濃了。

  晌午,急促的警鑼聲驚破岑寂。

  在書房裡的舞衣扔下賬冊,急忙奔了出來,春步、秋意,以及一票阿姨們照例在後頭追著。

  「夫人夫人,不要跑得那麼快。」春步在後頭喘著,追不上行動快捷的舞衣。

  香姨也追得緊。「舞衣,別跑,留心孩子啊!」她忙叫著,難以想像舞衣懷著身孕,還能跑得那麼快。

  她沒有聽話,仍是提著衣裙,往大廳奔去。警鑼一響,必有變故,她擔憂極了,一路上都在猜測,到底是發生了什麼事情。

  「雪姨,發生什麼事了?」她氣喘吁吁地奔到大廳前,恰巧看見雪姨,她抓住婦人的手臂,劈頭就問。

  婦人看了她一眼,凝重地歎氣。「遇狼了。」她輕聲說道。

  山狼?!

  舞衣一凜,往大廳內看去,裡頭的景象讓她瞬間血液冰涼。

  地上處處血跡,門檻上、織毯上、家具上,處處猩紅一片,看來怵目驚心。前不久去迎接楚卿卿的虎帳帳主,倒臥在地上,鮮血正從他胸前的一處黝黑大洞,緩慢的淌出來。

  楚狂等人,站在虎帳帳主的身邊,個個表情凝重。

  任何人都看得出來,這人傷勢太重,撐不了多久的。他皺著眉頭,緊閉著眼睛,正虛弱地呻吟著——

  淚水瞬間湧入眼眶,舞衣奔上前去。「你們在做什麼?」老天,他們怎能不管他,放任他在呻吟痛呼?傷口那麼深,他一定好痛好痛——

  才走了幾步,楚狂拉住她,將她滿是淚痕的小臉按在他肩上。他不讓她看。

  「別干預,讓他好好的去。」楚狂徐緩說道,五官僵硬,黑眸深邃。

  「他在痛——」

  「男人不會痛。」

  「他在痛!」她用力捶打丈夫,眼裡蓄滿淚水,視線都變得朦朧。這是什麼古怪的道理?她不相信,那人一定好痛的——

  廳內只聽得見傷者的呻吟,以及舞衣的啜泣。戰士們也知道夥伴正在承受煎熬,他也是尋常血肉,哪有可能不疼?那些強硬的說法,說穿了,都只是為了保護尊嚴。

  戰士們低頭,看著渾身是傷的同伴,眼中都蘊滿傷痛。對男人而言,尊嚴比什麼都重要,他們盡力在維持同伴最後的尊嚴。

  「到底是怎麼了?為什麼會弄成這樣?」舞衣低聲問,珠淚不停從粉頰滴落,她沒有辦法止住哭泣。

  「他去迎接卿卿,在九山十八澗遇襲,虎帳弟兄們全軍覆沒,只有他一人拖著半條命逃回來。」秦不換用冷硬的語調說道,視線不與舞衣接觸,斯文的態度,如今全轉為冷漠。「另外,卿卿也被擄,下落不明。」他補上一句。

  舞衣低呼一聲,用手捂著唇,她既震驚又不知所措,腦子裡一片混亂。

  接連兩次在九山十八澗裡遇襲,楚狂等人已認定了,山狼就是罪魁禍首。前一回損失了貨品,她還能勉強大事化小,但這回死傷眾多,連楚卿卿也被擄走,她再也無法開口,辯稱山狼的無辜。

  門外又走入一個纖細的身影。喜姨輕聲低呼,筆直地朝傷者走過去。北海烈想攔她,她卻輕輕搖頭,將他推開。

  「你們袖手旁觀,打算冷眼看他斷氣?」她不敢置信地問,眉間閃過一絲難過的神色。她伸出手,察看傷口,眼中的希望火苗逐漸滅去。

  銳利的兵器貫穿了虎帳帳主的胸膛,就連醫術如神的她,也束手無策,只能眼睜睜看著他因失血而更加虛弱。這青年能活著回到方府,已經算是項奇跡了。

  「我們還能做什麼?」有人粗聲地問。

  「至少,你們能讓他好過些。」喜姨輕歎一口氣。她費盡力氣,抱起重傷的男人,將他的頭抱在胸前,輕輕拍撫著。

  低聲輕語從她口中流泄,她喃喃念著某些安撫的話,一句又一句,有著濃濃的溫柔。她的確曾恐懼過、痛恨過這些男人,但是醫者父母心,她不是冷血無情的人。

  再者,已有人化去她心上的恐懼,以言行告訴她,並非每個男人都會殘忍的欺淩女人,她的心不再被仇恨蒙蔽——

  始終站在廳外的女人,紛紛走上前來。她們蹲下身來,伸出雙手輕輕撫著戰士的傷處,輕念著最溫柔的話,氣氛嚴肅卻也溫柔,讓人想落淚。

  男人們站在一旁,被眼前的畫面震懾,無法動彈。

  只見那對因血跡而糾結的眉,在低語與溫柔的撫觸下,緩緩的鬆開。

  「娘——」他喘息著,閉著眼睛,低低喊道,被撕裂的嘴角,浮現很淡很淡的笑。

  「噓,沒事了,沒事了。」喜姨說道,撫著他的臉,聲音有些哽咽。她擠出微笑,一滴淚從眼角滑下,落在他臉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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