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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六


  半晌之後,她才緩緩開口,用過度冷靜的聲音問道:「伯伯要你乖乖等?」

  「嗯。」小女孩點頭。

  起先,畫眉先是動也不動,過了好一會兒之後,她才慢慢的、慢慢的抬起頭來,仍因淚濕潤的雙眸,直視著站在一旁、沉默不語的男人。

  天氣雖熱,她卻覺得全身冰冷。

  她直直的看著他,看著那身黑衣下,雖比過去單薄、卻仍隱約可認的男性體魄。眼前的那個男人,身形不再已佝僂,恢復昔日的挺拔,而她先前竟因為耽溺於傷痛,而沒有察覺到!

  一切昭然若揭。

  他騙她。

  老天,她怎會盲目到這種地步?

  室內陷入沉寂,只聽得到燕兒偶爾的抽泣聲。她哭了一會兒,感覺到氣氛有些不對,才抬起頭來,疑惑的看著兩人。

  「伯母?」她叫喚著,拉拉畫眉的裙子。「伯母你怎麼了?」為什麼伯母的臉色,會那麼蒼白?是她嚇著了伯母嗎?

  門外再度傳來腳步聲,白髮白須的半百老人,滿臉的焦急,在門口張望,赫然是夏侯家的管事。

  瞧見屋內的景況,管事心裡喊糟,立刻知道,事情在最最糟糕的狀況下,因為夏侯燕的出現,而被揭了盅。

  「小姐!」他硬著頭皮進來,抱住夏侯燕,白髮斑斑的頭始終低著,連看都不敢看畫眉一眼。

  「啊,不要抓我,我要待在這裡,我要在伯母身邊……啊……」小女孩掙扎著,卻還是被老管家抱住,匆匆就往外走。

  吵鬧聲逐漸遠去,兩人卻始終對望著。

  面對畫眉眼裡的指控,夏侯寅臉色鐵青,心中閃過千百個念頭。他幾度張口,想要解釋,卻又知道,她不會再相信他了。

  燕兒的闖入,壞了他的所有佈局。

  不知過了多久,僵坐在床上的畫眉,才緩慢的伸手,微顫的白嫩小手,牢牢抓住竹枕。下一瞬間,她想也不想,用盡力氣,抓起竹枕朝夏侯寅扔了過去。

  「你怎麼可以這樣對我?!」她不敢置信的質問,氣憤的喘息著。

  夏侯寅站在原處,不閃也不躲。她扔出的竹枕,不偏不倚的打中他的胸口,才掉落在地上。

  「畫眉,你聽我解釋。」他啞聲說道。

  她什麼都聽不下去了。

  「沒什麼好解釋的!」

  是了,雲從龍,風從虎。所以,他改姓為風。

  她早該想到的!她早該想到的!她早該想到的!

  畫眉掀開被褥,逕自下了床,起身就要往外走。她一心只想離開,走出這個房間、走出這座宅邸……走去哪裡都好!她再也無法忍受,與這個男人共處一室。

  只是,她心有餘,卻力不足。

  才走了幾步,她就覺得一陣虛弱,雙腿軟得幾乎要站不住。

  夏侯寅連忙上前,伸出骨節扭曲的雙手,急著要扶住她,就怕她摔著,會弄傷了自己。

  「不要碰我!」

  她卻不肯領情,也不知哪來的力量,恨恨的撥開他的手,還一時收不住勁勢,甚至連那頂黑紗笠帽,也一同被她掃落。

  昔日的俊朗面容,早已被毀了。他的左眼上,多了一枚眼罩,臉上還有幾道猙獰的疤痕。

  內心深處,不知哪個地方,又有了針刺般的疼。

  那陣疼,讓畫眉更氣惱,她氣他,卻也惱著自己。憤怒讓她無法思考,甚至是口不擇言。

  「你戲倒是做到全足。」她咬著唇瓣,直視著那張熟悉又陌生的臉。「我問你,這樣耍弄我,很好玩嗎?」

  「你冷靜點,不要動了胎氣。」

  「我就算死了,都不關你的事!」她怒叫著。「夏侯寅、虎爺,或是風爺,不管你是哪一個,我這輩子都不想再看到你!」

  她話裡的果決,逼得冷靜的夏侯寅竟也慌了。這一生,他沒有什麼是拋不下的,就除了她……

  他牢牢的拉住她,不許她離開,就怕她真要走,更怕會永遠見不到她。他寧可墮入煉獄,也承受不了那樣的痛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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