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典心 > 畫眉 >
四十七


  「你肚裡的孩子,也是我的孩子。」他澀聲說道,目光如火,不惜用任何理由留下她。

  她掙扎著,卻揮不開他鐵箝般的緊握。

  「我的、我的,不是你的。」她不斷掙扎,胸口緊得無法呼吸。「我的孩子沒有爹,他的爹已經死了!」

  夏侯寅注視著她,眼裡閃過一抹痛楚。

  「畫眉,」他低語著。「我是不得已的。」

  「不得已?」她冷笑。「你打算騙我多久?」

  他回答得極快。

  「直到你肯原諒我。」

  她看著他,一語不發。

  那短暫的時間,對夏侯寅來說,有如永恆那麼漫長。他等著、看著、期待著、忐忑著、渴望著,直到她再度開口。

  「天荒地老……」畫眉直視著他,緩慢而清晰的宣佈:「不、可、能!」說完,她奮力掙脫,掉頭就走,直直走出這間屋子。

  偌大的臥房裡,只剩下夏侯寅。

  他喉嚨緊縮的站在原地,看著自己那扭曲、留不住她的空蕩雙手。

  天荒地老。

  不可能。

  他疼痛不已的閉上了眼,那每一個字,都像釘子般,深深釘入他的心頭。

  黃昏時分,畫眉走出風家。

  管家早已備好轎子,在門前等著,她卻堅持拒絕,逕自徒步離開,不肯再接受夏侯寅做的任何安排。

  她經過了幾條街,走了許久許久,才回到自家院落。鶯兒正在做晚飯,沒聽到她進門,她走進屋裡,轉身欲關門卻看見,夏侯寅就站在對街,無底的黑眸,靜靜望著她。

  她拒絕了他的安排,他卻一路跟著她回來,不肯讓她落單。

  既然傷她那麼重,如今這些殷勤又有何用?

  畫眉水眸如冰,她冷著臉,當著那個男人的面,把門重重關上。

  暮色漸濃,而後,月上柳梢頭。

  屋子裡頭,點了燭火。

  畫眉坐在燭火下,心亂如麻。有太多太多的畫面,如走馬燈般,一一浮現眼前。

  那些人、那些事,她原本以為自己都忘了……她多想忘了!

  偏偏,就是忘不了。

  壽宴、珍珠項鍊、董潔、大雪、休書。

  他的聲音。

  柳氏畫眉,嫁入夏侯家多年,未曾有子,故以此休離書為證,從此斷絕夫妻之名,日後男婚女嫁,各不相干。立書人,夏侯寅。

  他說過的。

  斷絕夫妻之名。

  明明是他親口說過的。

  日後男婚女嫁,各不相干。

  那麼,這一切的安排,他們在赤陽城的相遇,他對她的幾番相助,又是為了什麼?

  是耍弄嗎?

  他費了這麼多功夫,就為了耍弄她?

  那嘶啞的聲音,反覆縈繞耳畔。

  畫眉。他說。我是不得已的。

  她在燭火下,緊緊閉上雙眸,指甲陷入柔軟的掌心。

  畫眉。

  她為什麼忘不了他說的話?

  我是不得已的。

  她的手握得更緊。


學達書庫(xuoda.com)
上一頁 回目錄 回首頁 下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