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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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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 「用的是剛開倉的春茶?」 「咦?」 小夥子用食指樞樞頭,看到老闆雙眼圓睜,急忙解釋道:「沒錯,但我用的是最低等的碎末,真的!真的是不能賣的那種!」 他害怕得臉色發白。 王朗卻沒有開罵,反倒握住陶杯,雙眼發亮的先用力聞了幾次,也顧不得先擦擦杯緣,拿起來就湊到嘴邊,小心再小心的啜了一口,用心的品嘗。 冷茶在唇齒間流動,先是一陣茶香竄腦,接著茶味透出,舌尖漸漸覺得甘美,伴隨淡淡氣息。那是春風、春花、春暖、春雨跟春陽的滋味,喝下這口冷茶,就像是喝下一整個春天。 而且,這還是用不能賣錢的碎末泡的! 「快快快,把最好的茶拿給我。」 他從絕望轉為興奮,急跳跳的奔走叫喚:「用冷水,記得給我用冷水。」 用冷水泡過的上等茶葉,更是滋味悠長,勝過茶莊先前賣過的每一批茶。就連他兒時,祖輩歎息說不曾遇過那麼好的年頭、那麼好的春茶所泡的茶湯,也不及他手中的這杯。 這批春茶原來是寶貝啊! 他要把這些茶都收好,先拿夏茶來賣,雖然這季會虧損一些,但是等到明年天熱時,就能賺進比小山還高的銀兩。 王朗用力拍著小夥子的背,樂得合不攏嘴:「太好了太好了,你這法子救了茶莊,我可要好好賞你。」 小夥子唯唯諾諾,乍驚乍喜,還有些反應不過來,看見每個人都笑了,雖不太明白,但也跟著笑開,心中重擔一掃而空。 「馬鍋頭,多謝您啊。」 王朗熱切的說道,興奮的直嚷著:「我讓廚師今晚大展身手,您今晚就留下吃飯,讓我好好答謝。」 雷剛搖頭,淡淡拒絕:「不用了,我家裡有飯菜了。」 說完,沒等王朗再挽留,他獨自走進冬風中,俐落的皮衣翻動,用牛筋束起的剛硬長髮如上好的鬃,飛揚在空中。 回到家中,映入眼中的,是桌上他先前擱下的珊瑚簪子。 雷剛重新坐下,單手撐著下顎,直盯盯的看著。 唉,真該在買簪子前就先想好的。 他換了個姿勢,用另一手撐著腦袋,黑眸半眯,覺得從未遇到這麼困難的事情。 當初怎麼會那麼衝動呢? 腦中一想起她簪著這簪子的模樣,他就—— 砰砰砰! 砰砰砰! 椅子還沒坐熱,門又被拍得直響。 這次來的是個獨眼的巨大青鬼,眼淚一滴滴的落下,哭得很傷心。它想要進門,但身體太巨大,嘗試幾次都卡在門上,只好放棄的坐在地上。 「嗚嗚嗚,馬鍋頭——」它哭著叫喚。丨雷剛就陪著站在冷風中,耐心的聽青鬼訴苦。 「我住在雪山裡,跟琥珀池相愛有上百年了。以往琥珀池從不乾涸,前幾日才剛入冬,她卻被冰雪封住,凍得不能跟我說話。」 青鬼擦著眼淚,獨眼中充滿期待:「能不能求你,把這件事告訴姑娘——」 「不用。」他倚著門回答。 「難道我跟琥珀池就從此分開嗎?」 青鬼抽噎著,眼淚愈來愈大顆,愈來愈急,很快就流進旁邊的水渠,甚至讓水慢慢漲了起來。 雷剛入門去拿刀,把舊鞋脫下,換上門旁的新鞋。舊鞋的底已被磨得光滑,行走雪地不方便,換了新鞋才好走山路。一如往常,新鞋不大不小,就是他的尺寸,雖然新但也不咬腳。 「我陪你回山裡去。」 他關上家門,對青鬼說道。 巨大的鬼搖搖晃晃起身,有點懷疑。 「你能幫我嗎?」它問。 「應該可以。」 「喔。」 青鬼遲疑的望瞭望木府的方向:「如果不行呢?」 「我會替你想辦法。」 雷剛很篤定:「帶路。」 連久居雪山的青鬼都知道雷大馬鍋頭一諾千金,說到絕對做到。它於是邁開步伐,笨拙的一步步往前走,離開小巷、避開大街,出了硯城後,直往琥珀池走去。 青鬼走的路徑,尋常人根本無法可走,雷剛卻輕而易舉、身手矯健的在冰凍的林木間行動,連氣息也絲毫不亂,沒有慢下半步。 雪山中寒意滲人,皮衣不夠保暖,他一聲不吭,逕自忍受下來。 當大雪覆蓋他的發、他的眉、他的肩膀時,青鬼才停了下來,站在一面冰凍的水池旁,哀傷的慢慢蹲下,長毛的大手、短短的指頭,無限憐愛的撫摸池面。 「你先讓開。」 雷剛說道,全身沐浴在風雪中。他找到冰面最薄的地方,抽刀高舉,鋒利的刀面映著雪光,猛地往池面剌下。 驀地,池水洶湧而出,化作一個女子,隨著池水湧出,從小如拇指漸漸變大,直到如正常女子大小後,就淚汪汪的撲進青鬼懷裡。 「阿青!」 她從沒被困過,心裡害怕到不行,虧得是情人守在她身邊,不斷說話安撫。當他們都束手無策,最後才想到要去木府求姑娘。 她望著情人下山,忐忑的等了好久,沒想到來的不是傳說中稚嫩如十六歲的姑娘,而是個健壯的男人——不,男鬼。 「恩人,請問您是哪位?」琥珀池問道。 青鬼搶著解說:「他是雷剛,雷大馬鍋頭,硯城裡的人跟非人都說,去求他就能快些見到姑娘。他聽了我們的事,沒有去木府,而是親自上山來救你。」 琥珀池眨了眨眼,看著名聲幾乎跟姑娘一樣響亮的雷剛,萬萬沒想到在這麼嚴酷的天候下,他還願意出城,對它們出手相救。 「多謝雷大馬鍋頭,我們——」 「別急著道謝。」 雷剛淡淡的說道,沒有收起手上的大刀,微微頷首示意:「請你們再後退幾步——不,再退、再退——對,就是那裡,站著別動。」 在青鬼與琥珀池的注視下,他再度舉起刀來,刀鋒急速剌下,最尖銳的地方分開冰面、池水,直直插入池水下的岩石。岩石應聲碎裂。他再用力刺得更深,碎石亂滾,隨著刀面散發的光芒被刀氣揚起,落在池邊堆如小山。 雷剛這才收刀,刀面沒有染到一滴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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