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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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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會喜歡嗎? 薄唇不自覺的上揚。 她不會喜歡嗎? 薄唇不自覺的垂下。 如果有人瞧見,肯定無法相信自己的雙眼,向來處事俐落、態度乾脆,多年來走馬隊沒出過一次差錯,他的人、他的名就是信譽的保證,甚至連雪山在面前崩塌,都不會皺一下眉的雷大馬鍋頭,竟會為了一根簪子陷入苦思,連飯菜涼了都沒發覺。驀地,拍門聲響起,咚咚咚咚的拍得很急切,才把他的心神喚回來。 「誰?」他揚聲問。 外頭的人直喘,換了幾口氣,才能開口:「馬鍋頭,我是王家茶莊的人。」 雷剛擱下簪子,走去開門,瞧見一個年輕人靠著牆喘氣,呼出的氣息都化做白煙。 「怎麼了?」他問。 「請、請您快跟我走一趟。」年輕男人說道,焦急得快哭了。 雷剛答得理所當然:「這就走。」 王家茶莊裡,人人急得團團轉。主人王朗在冬天裡,額上還冒著汗,不斷用手帕擦了又擦,身上的衣袍也被汗沾濕,照理說冷颼颼的天,濕衣裳該是穿不住,他卻渾然不覺。 因為他的心比身體更冷啊! 瞧見雷剛大步跨進門口,他如見救星,癱軟在椅上的胖身子俐落的一挺就起,匆匆奔上前。 「發生了什麼事?」雷剛劈頭就問,毫不耽擱。 王朗也省了客套,哭喪著臉,把手帕絞出幾滴汗,跟著又再往額頭上抹。 「是、是茶葉出了問題。」他急著說。 「哪批茶葉?」硯城裡的茶葉,都是由雷剛運進來的。 「春季那一批。」 雷剛濃眉微擰。他經手茶葉多年,知道春茶最是昂貴,每次運送春茶時,他也最是小心。新茶進城之後被分為九等,在不同的地方曬了不同的時日,再被裝進不同的茶倉。 有人偏愛新茶,愛那剛摘取下不久的茶葉,浸了滾燙的熱水,再度嫩軟青澀,散發如少女般的幽香。 有人偏愛陳茶,愛那茶葉藏得愈久愈好,青黝黝的茶葉,泡成一杯暗色的茶湯,再慢慢品啜,還直說陳茶比陳酒更醉人。 「這次開倉,取了春茶販售,但客人買回去後全都來抱怨。」 王朗愁苦的說著,看著滿地被拆開後,又被客人退回的茶葉。 雷剛拿起一搓茶,放在鼻間聞著,濃郁的茶香竄入,鮮冽又芬芳,沒有半點黴味。看來不是他運送時有錯,也不是茶莊處理時有誤。 「有哪裡不對?」 他擱下茶葉,重新站起身。 王朗差點就哭出聲。 「這批茶葉造反了!」 他的聲音跟哭也差不多了。 愁眉苦臉的僕人去端來茶杯跟裝滿熱水的水壺,先取了些許茶葉,擱在茶杯裡頭,提高水壺,熱騰騰的水沖進杯裡,冒出一陣煙,然後—— 「燙!」 一片茶葉唉叫,跳出杯子。 跟著,又是一片茶葉。 「燙!」 更多的茶葉,全跟著唉唉叫。 「燙!」 「燙!」 「燙!」 「燙!」 一片又一片茶葉嚷著,迅速逃出茶杯,還努力搖晃,急著要把熱氣甩去。 王朗滿面哀淒,愁得都冒出不知多少根白髮了。茶莊裡沒人開心得起來,因為損失太大,他們的月錢,還有年終的分紅全沒了。 「您親眼瞧見了,這批茶葉全這樣,九等的茶都怕燙,一沖熱水就跳出來逃走,根本受不得浸潤,杯裡的水連半點茶味都沒有。」 王朗一邊說著,一邊端詳雷剛的臉色:「是不是能拜託您,把事情告訴姑娘,請她——」 雷剛舉起手來,止住王朗的話,銳利的視線在屋內來回看了幾次。 茶葉甩去熱度後,都躺著桌案上,舒展好不容易能鬆開的葉片。 打開的袋子,還有嘗試失敗的杯子,擺得到處都是。杯子旁都散落茶葉,唯獨最靠近窗口、被寒風吹得極冷的角落,小幾上放著樸素的陶杯,四周乾乾淨淨。 「馬鍋頭——」王朗又期期艾艾的低喊。 他沒有理會,走到窗邊低頭,拿起陶杯觀看。 杯子冷涼,茶葉在裡頭溫馴舒展,悠游自在的上下舞動。雖是涼水,但杯中傳出的茶香不比沖泡熱水時遜色,甚至更勝一籌。 「這杯子是誰的?」雷剛問。 那個跑去找他的年輕小夥子慢吞吞的舉手,有些不知所措,就怕闖了什麼禍,會被痛駡一頓,甚至在過年前就被解雇。 「臭小子,你做了什麼?」 以為找到罪魁禍首,王朗五官扭曲,深吸一大口氣,擺開架勢,預備來一場痛駡。「我、我什麼也沒做啊!」 小夥子一頭霧水,被問得膽怯不已,肩膀都縮了起來。「你——」 寬厚的大手落在王朗肩上,阻止連串大罵。 「問題不在他身上。」 雷剛緩聲說道,雙眼直視小夥子,低沉的聲音裡盡是安撫:「你喝的茶是冷的?」 小夥困惑的點頭,不知哪裡出錯。 「店裡忙,我有時拿些不能賣的茶葉碎末,剛泡好又有事,等忙完之後茶就涼了,喝久也就習慣了。」 雷剛點點頭,晃了晃陶杯,茶香濃得誘人。 「這杯茶也是這樣泡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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