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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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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容顏嬌俏可人,皮膚又白又嫩,幾乎可以掐出水來。安生藥鋪的陳掌櫃老來得女,疼愛得如珠如寶,從來不曾拂逆她的心意。 不只是陳掌櫃,只要見了她的男人,全都心甘情願,乖乖被她使喚。 她只吃當天采的青菜,還是最嫩的部分,竹筍就切筍尖那一丁點兒,用現榨的油炒一盤。豬肉只吃豬後頸那兒的,一頭只有兩片,一片六兩的肉,那處肉較白嫩,軟中帶著些微的脆,不膩不澀。 吃得講究,喝的當然也不馬虎。 城外一株櫻花樹下,有清澈的湧泉,冰涼潤口。陳掌櫃天天派人去挑水,自己連一口都捨不得喝,都讓女兒飲用。 為了討女兒歡欣,陳掌櫃找出家傳藥方。 這藥工序太煩雜,前幾代只在木府主人大婚時,才會費盡心思的調製,當作賀禮恭敬送上,差不多五十年才需做一次。 但女兒愛美,到了他這一代,做得最勤,也不嫌辛苦,反倒甘之如飴。 藥方成分包括白丁香、白僵蠶、白牽牛、白細辛、白蓮蕊、白芷、白附子、白茯苓以及甘松各一兩,荊芥、獨活、羌活、檀香及防風各五錢,珍珠二分,研成細粉,再加上綠豆粉一兩。 每日用來洗臉以及沐浴,讓陳嬌的肌膚白嫩無瑕。 她自恃美貌,從來不擦粉。硯城裡的女人、女鬼、女妖,都爭相搶購劉家胭脂,她卻不屑一顧,嫌棄胭脂水粉會影響她素淨的容顏。 男人們對她愛慕已久,從她尚未及笄,登門求親者就絡繹不絕,幾乎要踏平門檻。求親者都自願入贅,但陳嬌開出的條件卻嚴苛得過分。 男人來求親,她說,必須取得木府裡,姑娘用的銅鏡。因為有了那面銅鏡,就能青春不老。 男鬼來求親,她說,只有騎著棗紅大馬、皮膚黝黑的馬隊頭子才配得上她。她嘴上不敢說,但心裡覺得連姑娘也比不上她美貌。 男妖來求親,她說,就連城北水潭裡的黑龍,她都看不上眼,其他的小妖小怪想要娶她,更是妄想。 不論人、鬼、妖都被拒絕,卻還是不肯死心,守候在她身旁,期望哪天她會回心轉意。 這天午後,硯城裡最俊美的男人跟最豔麗的女人,在四方街的廣場上狹路相逢。何清頭綁紅巾,懷裡揣著彈弓,騎馬剛從城外打邋回來,才走到四方街上,聽聞此事的女人們,有的扔下繡到一半的手絹、有的拋下饑餓的丈夫、有的乾脆背起嬰兒,全藝廣場上來. 她們人擠著人,形成一道人牆,把何清包圍在中央,不肯讓他離開,大聲讚譽他的俊美。 這邊正在喧鬧,那邊也傳來聲響。 陳嬌搭著涼轎,轎上還撐著素雅的傘,不讓陽光曬傷,穿著牡丹團花透紗衣裙,襯著一身如新剝荔枝、白腴水嫩的肌膚。 男人們簇擁在涼轎旁,亦步亦趨的為她開路,忙著勸走路人、移開馬匹等等動物,倘若有棟房子阻礙在涼轎前頭,他們也會沖上去把整棟房子都拆了,讓她能暢行無阻。 就這麼巧,兩方人馬遇上了。 四方街廣場大得很,卻沒有一方願意讓步。 何清故意策馬前行。 陳嬌的涼轎往前,恰好就堵了他道。 兩人的美貌讓旁觀者大飽眼福,都忘了替自個兒的擁護者說話,只顧張大雙眼,努力記住這賞心悅目的畫面。 同住在硯城裡,對彼此的美名都聽得耳裡長繭,覺得很是不耐煩。男的瞧不起女的,女的看不上男的,都覺得自己才是硯城第一絕色,每次相遇,總少不了一番針鋒相對。 「讓開。」 何清一甩頭巾,俊帥的姿勢,讓幾個女人喘息著昏倒。 陳嬌睨著他:「為什麼不是你讓?」 她撩著頭髮,嬌豔的模樣,讓幾個男人陶醉得願意為她而死。 「天氣熱,我趕著回家換衣裳。」 他將手裡摺扇抖開,隨意搧了掮。 「是嗎?」 她捂住小嘴:「我還以為你忙著去劉家搶胭脂呢!」 「就算是,又跟你有什麼關係?」 「唉啊,也沒什麼,只不過聽說你胭脂用得凶,成了劉家最大的主顧,每日洗臉的水都染得紅膩膩的。」她刻意諷剌。 何清揚眉,眼角的胭脂更顯紅豔。 「我是注重儀態,知道該要增添光彩。哪像某個女人,日日素著臉,捨不得在胭脂水粉上花銀兩。」 陳嬌慢悠悠的歎了一聲,裝作好心好意的提點:「告訴你,我這天生麗質才是真正的美。」 「美?」 何清聽得發笑:「你敢說自個兒美?真是損了這個字。」 陳嬌臉色一沉,嫩唇半噘:「你眼睛被胭脂糊了嗎?竟看不出我的花容月貌!」 何清沒有馬上回話。 有人扛著打磨得光亮、圓如滿月的虎音鑼走過四方街,他望著光可監人的鑼面,注視上頭的倒影,目迎目送,直到看不見為止。 末了,才如夢初醒般,把頭轉回來。 「啊,你剛剛說了什麼?」 他摸了摸臉,得意又沉醉:「我看見最美的容顏,總會失魂落魄,不好意思冷落了你。」 「哼,自吹自擂。」她冷哼。 「你嫉妒了。」 「我何必嫉妒一個抹了胭脂才敢出門的男人?」 「就算不抹胭脂,我的美貌也遠勝於你。」 「說得好聽,還不如真的來比一比。」 陳嬌下了戰書。 何清自信滿滿,聽見要比,自然求之不得。 「只要你不怕輸就好。」 「輸的肯定是你。」陳嬌很肯定。 「話別說得太早。」 何清環顧四周,確信如此一來又會多出幾個愛慕者。 「三日之後,咱們原地見,讓大夥兒評比到底是誰美。」 「沒問題。」她一口答應。 「輸了可別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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