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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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領著絨兒到達後,假扮成劉永的信妖呼的一聲消了氣,變回一張紙,滑到姑娘的腳邊,討好的化做一朵朵紙花,散落在她的衣衫旁。 絨兒臉色乍白,驚覺不對,瞧見真正的丈夫跪在地上,連忙想拉起他,盡速離開這兒。 「我們走。」 她很是焦急,充滿防備。 劉永輕聲安撫:「別擔心,快快跪下,姑娘是木府的主人,也是硯城的主人,沒有她辦不到的事。」 他握住未婚妻的手,熱切的說著,沒有察覺她肌膚冰冷。 絨兒還要說話,主位卻傳來悅耳的語音,清脆好聽:「他的眼睛出了問題,或許我能幫上忙。」 劉永點頭如搗蒜。 「是的,這些日子以來,除了絨兒之外,別的女人我都瞧不見。直到今天,才發現也能看見姑娘。」 絨兒的臉色愈來愈白,之後轉為枯黃,原本烏黑的發,變成灰蓬蓬的浮絮,從肩頭大量滾落。 「你看得見她?」 她的聲音顫抖。 「是啊,我的眼睛有救了。」 驀地,絨兒發出一聲慘痛的啜泣,撲上前抱住未婚夫,用身體遮擋他的臉,阻擋他的視線。 「不行!」 她傷心欲絕的哭喊,不肯讓他再看:「你只能看著我!只能看我!你明明答應過我的。」 連她的身體,也漸漸化為芒花,逐漸由實體變得半透明,無法徹底遮擋。 「絨兒?」 劉永大驚失色,連忙伸手去接,卻發現她輕得像羽毛,不是人該有的重量。 「你不要看。」 她苦苦哀求:「不論是女人、女鬼、女妖,你都不要看。你的眼裡只能只有我一個!」 「好好好。」 他連聲答應,心急如焚的抬頭求救:「姑娘,求你救救她。」 薄得只餘一朵芒花的手,企圖蓋住他的眼,卻徒勞無功。 她能讓他看不見女人、看不見女鬼、看不見女妖。但是,姑娘不是女人、不是女鬼,更不是女妖。 嫩軟的指尖輕輕一招,芒花就飄過大廳,心甘情願的落入小手中,還因為極度的榮幸,不斷瑟瑟顫抖。 「你從哪裡來的?」 姑娘問道,隨意把玩芒花,再稍稍握緊手心,絨兒身上散落的芒花就變得扎實了些,不再持續滾落。 硯城之中,不該有她不知的花、不知的人、不知的鬼或妖,甚至是魔。 絨兒起初強忍著吐實的衝動,不願意開口,但姑娘手心放開,芒花掉落得更厲害,她驚駭又恐懼,只得哀歎坦白:「我隨風從北方來。」 姑娘偏著頭,揉握著芒花,絨兒的身體一會兒薄透,一會兒扎實,虛虛實實,盡在她掌控間。 「他的眼睛又是怎麼回事?」 輕柔的語音,沒有半分責備。 絨兒卻覺得天彷佛塌了下來,壓得她的身子平貼在地,跟紙張一樣薄得沒有厚度。 劉永慌得手足無措,想要撐起未婚妻,又怕傷了她,只能焦急得團團轉。 「我把芒花跟頭發燒成灰,混在茶裡讓他喝下。」 她痛哭失聲,無法再隱藏秘密:「生前,我的情人見異思遷,把我害死於芒花中,所以我怕,好怕好怕,怕他見了比我更美的,也會棄我而去。」 芒,音同盲。 她付出那麼多,對他噓寒問暖、為他製作胭脂、為他打點生活上的一切,把情愛點滴不剩的給了他。 但,她還是擔憂、還是怕。 淚水滾滾而出,從薄透的臉上浮出,一顆顆濕潤劉永的手。 「現在,你知道我是鬼,不是人了。」 她萬念俱灰,芒花枯黃:「我不會糾纏你,只要不再喝我泡的茶,你的雙眼就能恢復。」 「不!」 他聲嘶力竭,沒有懼怕,胡亂抓握散落的芒花,貼補她薄得能見石磚的身子:「我不要你離開!」 劉永淚流滿面,抬頭懇切的望著坐在主位上,以手撐著小巧下顎,紅唇似笑非笑,靜靜聆聽一切,眨眼觀望的姑娘。 「求求您——」 紅唇彎起,嬌小的身子微微往前傾。 「你不在乎她是個女鬼?」她問。 他答得斬釘截鐵:「不在乎!」 姑娘水眸輕眨,再問:「即使她留下後,你這輩子都得半瞎,也不在乎嗎?」 劉永沒有遲疑。 「不在乎。」 他信誓旦旦,情真意切:「為了她,我願意這樣,一輩子都這樣。」 站立在一旁的左手香,雙眼迸出亮光,緩慢的抬起手來。那雙手白裡透紅,掌心軟嫩,十指纖長,指尖是淡淡的粉紅色,比櫻花的色澤更美。 「讓他拿一部分身體來交換未婚妻。」 她的指尖碰觸到劉永,摸著他的頭、他的肩、他的胸膛,恣意挑選。 她就是為了取得這健康男人的一部分,才讓中年男人領他前來。 然而,當她的手正要滑入黝黑平滑的肌膚之下、進入胸膛掏取溫暖的五臟六腑,逐一拿出審視時,姑娘開口了。 「不。」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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