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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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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找不到的。」她輕聲說著。她太過明白,世上再也沒有,比她更優秀,能以香治病與致病的人。 「或許吧,」韓良的神態,轉趨平靜。「但是,你將不能看見,主公會怎麼度過這段時間,看著他的意志力能堅持多久,聽見他在痛苦至極的時候,叫喚著你的名字。 嬌弱的身子,狠狠震動。 韓良所說的話語,精准的戳中她最想藏起的心事。 「你在乎這些,不是嗎?」他緩聲說著,看著這謀害關靖的紅顏禍水,眸中竟流露出同情。「你早已愛上主公,無法自拔。」 連她自己都不敢承認的心跡,竟是那麼明顯,旁人都能一眼看穿嗎? 注視著臉色灰白,絕望到底的沉香,韓良伸出手去,取走她手裡的熏香爐,還有擱置在桌上的香匣。 「我現在,就去將一切稟明主公。」他很懷疑,這個一動也不動的女人,是不是聽進了,他所說的話,「外頭有侍衛守著,你好好休息一會兒。然後……」 他靜了一會兒,才往下說去。 「你,就靜待主公發落吧!」 在一室寂然中,他往寢居的房門走去,身上帶著所有罪證離去。 *** 那一夜,月黑風高。 桌案上的燭火,緩緩搖曳著。 關靖提著筆,俯在案上書寫著,但是寫得愈久,絹書上的文字,似乎就逐漸模糊了起來。 他的頭又痛了。 飛揚跋扈的濃眉,緊緊擰起,關靖不由得捏著鼻樑,習慣性的轉過頭去,張口叫喚著:「沉——」 香字未出口,他才發現,她不在身旁。 自從焚殺景城那日後,她昏迷多日,他要軍醫仔細診過,軍醫戰戰兢兢的稟報,她是哀痛過度,才會昏迷著。 即使是她為他準備的香料,還是足以提供,數日所需,但是那幾日幾夜,卻是那麼的漫長。 當她清醒過來後,卻成了瓷娃娃似的,不言不語、不哭不笑,倒是他親自喂她飲水用膳,她仍會乖乖吃下,讓他的擔憂少了些許。 沒了沉香的細心伺候,熏爐裡的香,難免會中斷。就像是現在,能緩解他頭痛的香,已不知道熄多久了。 往日,不等香熄,她總是會早早出現,帶著研磨好的芳菲香料,掀開爐蓋倒入粉末,從來不需他出言提醒,她顧那一爐香,像是顧寶貝一般。 她總是會到、總是會來。 但是,自從焚殺景城後,她就缺席至今。 沒有了她的陪伴,他的心緒奇異的,竟會難以靜定下來。每一次,他抬起視線,都會望向,那處空蕩蕩的位置。 不知不覺,他已經習慣了,有她的陪伴。 關靖很清楚,她昏迷與失魂,不能陪伴他的原因。他還記得,焚殺景城的那日,她急切的淚眼、惶急的懇求,還有望著遍地焦土時,那蒼白空茫的臉兒上,那雙似要滴出血的眸子。 他可以看得出來,她有多麼痛苦;感覺得到,她有多麼傷心難過,他其至覺得能夠嘗到,她散發出來的絕望。 不自覺的,關靖抿緊薄唇,緊握手中的筆。 一直以來,他從來不曾在乎誰。他選擇了,自己要走的路,總是清楚的知道,自己在做什麼。他背負他所該背負、承擔他所該承擔的,以前是如此,現在也如此。 他不會後侮,不曾後悔,現在亦然! 可是,他想要沉香在這裡,坐在那個地方,就在他身旁,陪伴著他。就算,她是恨他的,他也想要她的陪伴。 正當他決定開口,喚人召她前來時,驀地,側門有人走來。他聽到腳步聲,匆匆轉過頭去,一時之間,還以為是她。 可是,來人不是女子,更不是她。 是韓良。 欣喜的情緒消失了,關靖的眼角微抽,懊惱得接近憤怒。因為,來人不是她,更因為,他竟受她影響這麼深。 面無表情的韓良,緩步靠近,恭敬的緩聲發問:「主公,是在等沉香姑娘嗎?」 「沒錯,我是在等她。」他坦然承認,瞧著眼前這個,跟隨他最久的謀士。 「主公不須再等。」韓良跪坐在桌案前,直視著關靖。「她不會來了。」 濃眉挑起,他看著這個,總是一板一眼的傢伙,給這人的耐心,比給別人多於一些,所以開口問道:「為什麼?」 「屬下已經派人,將她軟禁在寢居裡。」 怒意,燃起。他的神態、語調,卻都沒變,又問:「為什麼?」 「因為,她在對您下毒。」 有那麼一瞬間,地板似乎傾斜了一下。但是,關靖明白,那只是錯覺,韓良仍跪得好好的,連桌案上的東西,也一一安然待在原位,動也沒動。 晃動的,是他的心。 長年的相處,讓關靖早已知道,韓良從不妄言,他只會說確定的事,只會做正確的動作。 垂下眼來,他看著桌上,自己日夜書寫的字跡。 「你有什麼證據?」 那是他的聲音嗎?怎麼如此淡然? 是了,他是該淡然的,要冷、要靜,要不顯其心。 他是關靖。 是南國的中堂。 他緩緩的、慢慢的,吸了口氣,瞧著韓良。 那個誓死追隨著他的男人,抬手送上了沉香的香匣、一對破爛的皮手套,還有那一個,被擱在寢居裡,與他桌上所用同款同式樣的熏爐。 爐蓋上雙鳳昂揚,一朝前、一回首,鳳尾糾纏,刻痕細若遊絲。他熟悉這個熏爐,像熟悉她一樣。 「主公,這些,都是證據。」韓良沒有回避視線,筆直的看著關靖。「沉香在香裡下毒,看似為您緩解頭痛,實則將毒藏在香裡,一點一滴的,讓您慢慢上癮,頭痛日益加劇。」 「那些香料,都是無毒的。」他面無表情,出聲提醒。「你不是都驗過了?」 「是的,屬下是驗過了。」韓良鎮定的回答。「或是,她從第一爐香,就已經藏了毒,但那效果極為輕微,真正傷害主公的,是香譜裡沒有提及,失傳已久,被稱之為『婦人心』之毒。」 最毒,婦人心。 關靖眯起雙眸,目光猶如鐵箭。 韓良無所畏懼,繼續往下說。 「她所用的香料,分開來用無毒,混合起來用也無毒。」聲音停了一停,才又說。「應該是說,用盡這香匣之內,任何一種配方,調出來的香都是無毒的。」 「既然如此,你為什麼說,她要毒害我?」他不信,不想信。不禁撫著筆,打斷韓良。「況且,聞香的不只我,頭痛的卻只有我一個人。」 「主公,香雖然是無毒的,可是混在一起後,再經藥引,就能成為劇毒。」韓良舉起手,指著那爐香。「確實,尋常人聞嗅這些香料,真能安神養身,有百益而無一害。但是,唯獨對主公您來說,卻是劇毒。」 耐心,漸漸要用盡了。 「為什麼?」他很緩慢、很緩慢的問。 韓良吐出一個字。 「血。」 「說清楚。」 「是。」韓良應著,望進關靖深幽的黑眸。「『婦人心』這種毒,專殺男人。必須要用女子之血,作為毒引,混入男人血中後,男子聞香數日後,就會開始頭痛,而且愈是聞香,愈是死得快,但是不聞香,又生不如死。」 她的血。 心思疾轉,幾乎是立刻就想起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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