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典心 > 沉香 | 上頁 下頁 |
二〇 |
|
「主公,這個……」 「我說,念。」 「是!」 不能違抗命令的子鷹,只能豁出去了,從懷中拿出,萬不得已才必須拿出的陳淵遺書,大聲的朗讀。 「蓋聞明主圖危以制變,忠臣慮難以立權。是以有非常之人,然後有非常之事;有非常之事,然後立非常之功……」 宏亮的聲音,回蕩在大廳之中。 那是一篇極盡貶抑羞辱之能事的文章,用詞遣字,比刀劍還要鋒利。 剽狡鋒協,好亂樂禍。 承資跋扈,恣行兇忒。 卑侮王室,敗法亂紀。 所有人都知道,陳淵這遺書通篇言論,全都是在指責詆毀一個人,只有一個人——關靖。 大聲朗誦的子鷹,愈是念著,身上愈是滴下豆大的汗水。在場聽聞的人,也屏氣凝神,連大氣都不敢喘。 直到整篇千余字的文章念完後,寂靜的大廳裡,才有人開口。 「這全是譭謗之詞!」吳達怒喊著。 「對!」 武將們憤恨難平,子鷹更是把那篇遺書,用大手撕成碎片。 「什麼遺書,根本是胡言亂語。」最可恨的是,他還不得不念完整篇。早知道有今日,他當初就不該為了討主公歡心,去學著識字了。 被譭謗得一文不值的關靖,臉上卻不見半點怒意,反倒薄唇微彎,表情如沐春風般,淺笑說道:「這篇文章,寫得還真好。」 瞬間,咒駡聲全停了,子鷹更是驚慌的蹲下來,收集剛剛親手撕碎的遺書,努力拼湊回原形。 「可惜,這人卻死了。」關靖惋惜著,再度端起茶碗。 一直站在角落,身穿青衣的魏修,直到此時才開口。「這也是賈欣之罪。」他說得一針見血。 「沒錯,賈欣罪該萬死!」子鷹好不容易,把碎片都拼好了,才敢站起身來。「主公千萬別放在心上,您身上有傷,就讓幽蘭姑娘好好照顧……啊,你為什麼踩我?!」他咆哮著。 吳達臉色鐵青,對著怒氣衝衝的子鷹,使了個眼色。 霎時之間,子鷹醒悟過來,大臉刷白,砰的就跪下,用力的猛磕響頭。「子鷹腦袋胡塗,一時口誤,請姑娘恕罪!」磕頭還不夠,他還自動自發的掌嘴,恨不得把這張嘴打爛。 眾人同情的看著,卻都不敢出聲求情。 事實上,沉香的樣貌,讓他們都分辨不出,她與幽蘭的不同。只是,親眼見證過,沉香為了關靖重傷而落淚,焦急的以血混藥,才解了關靖的危險,他們全都對這個女子心悅誠服。 眼看子鷹把自己,打得滿嘴是血,還不敢停手,眾人正在不知所措時,滿頭灰發的韓良,恰好踏進大廳,筆直往臥榻走來。 瞧見關靖身旁,那窈窕的身影時,他與旁人不同,雙眸陡然一黯,卻沒有對她現身在大廳中,作出半句評論。 「主公,有急事。」他直接切入重點。 距離關靖最近的沉香,陡然感覺到,原本意態慵懶的他,在聽到韓良的話語時,全身頓時緊繃。雖然,他的姿態不變,但是強健的身軀,已經蓄勢待發。 「說。」 「剛收到八百里加急傳來的消息,沉星江以北十六州,因為大雪封路,糧食不濟,有數座城池,已經斷糧半月。」情勢緊急,韓良言簡意賅。 沉星江以北十六州。 這句話,讓沉香心中狠狠一震。 沉星江以北,原本全都是北國的領土,是在關靖舉兵之後,才成為南國的領土。 那些土地上,每一寸、每一寸,都流有北國人的鮮血。 她咬緊牙根,強忍心中的憾動,但手中的熏香爐,卻不受控制,微微的顫抖著。 所幸,關靖並沒有察覺。 他神色一凜,猛地起身,大步往外踏去,高大的身軀離開,濃香無形的箝制,在邁步的同時,還能有條不紊的下令。 「挪派全數的北國奴,除去積雪,疏通道路。」他的命令,務實而簡潔。「另外,將士全出,負責運糧。」 沉香望著他的背影,一時之間,無法相信,自己是聽見了什麼。 「傳令下去,三軍戒護,如同戰時,若是糧食延遲送達者,一律斬首示眾。」那低沉醇厚的嗓音,雖然逐漸遠去,卻還是那麼清晰。 他要派兵去救援,那些斷糧的北國十六州? 她聽得明明白白,心中卻困惑不已。 為什麼他要這麼做? 那些,不全是他曾經親率著鐵騎,蹂躪過的地方嗎? 既然當年屠殺過,那麼多的北國人,為什麼現在,他又要動員軍隊,去救那些人呢? 「子鷹!」關靖揚聲。 滿口鮮血的子鷹,這才敢搖搖晃晃的起身。「屬下在。」 「由你擔任先鋒,三日之內清出道路。」 「是!」 她目睹一切,卻難以置信。 甚至就連這些文官武將,都聽命而行,被分派著去救援,因積雪而斷糧的十六州,每個人都積極得彷佛,救助的是自己的家鄉,而不是曾經以謀略侵略、以大軍屠殺的異地。 而統禦這一切的人,就是關靖。 他踏出大門前,最後疾聲說了一個字。 「快!」 |
學達書庫(xuoda.com) |
上一頁 回目錄 回首頁 下一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