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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七


  雖然身為醫者,但是她從未如此在意,一個人的生死,甚至願意折損自己的壽命,也要祈禱他能夠活下來。

  她不要他死、她要他活著,因為他的命是她的。

  如此一來,她才能達成目的。

  「大人覺得身體如何?」她細心探問。

  「很痛。」

  「是傷口在痛?」

  「不只是傷口,」他伸手指著,太陽穴的地方。「還有,這裡的深處,轟轟然的痛。」腦部深處的痛,甚至強過傷口數倍。

  「可能刺客凝力于刀劍,不但留下傷口,對腦部也造成衝擊所致。」她耐心解說著。

  關靖譏諷的一笑。

  「又是一個對我恨之入骨的人。」倏地,他抬眼注視著她,語氣莞爾,眸光卻似有涵義。「你呢?」他緩緩的問。

  區區兩個字,卻讓她胸口一窒,非要緊握掌心,才能克制著不露聲色,佯裝鎮定,承受他的注目,沒有心虛的轉開視線。

  恨之入骨。

  他為什麼要這麼問她?

  白潤的指尖,深深陷入柔軟的掌心,在粉嫩的掌心上,印下十個彎如新月的痕跡,有幾枚印處,因為太過用力,還印出傷口來,滲出淡淡的血痕。

  她不覺得痛,心思還紊亂著,不知該怎麼回答時,他反倒若無其事,關懷的開口詢問,眸光裡閃爍著異樣的笑意。

  「你怎麼了?」他靠近些許,神情與其說是端詳,不如說是欣賞。「臉色怎麼突然變得這麼蒼白?」他殷勤探問。

  那語氣、那神情,都讓她更想逃。

  「我……我、我沒事……可能只是累了……」她不敢回避,他的注視,知道那樣只會引來更多懷疑。

  更多。

  驚慌湧現,美麗的臉兒更蒼白了些。

  他已經開始懷疑她了?否則,他為什麼要這麼問她?

  彷佛過了千年之久,抑或是眨眼之間,在她仍驚疑不定時,關靖緩緩伸出手來,無限愛憐的,以手背輕拂她冰冷的雙頰。

  「這也難怪,連日照顧我,肯定讓你累壞了。」他溫柔的一笑,神態從容如常,拇指撫著她乾澀的唇,以他的溫度撫慰她的冷涼。

  方才那抹別有用心的笑,消失得太快,快得像是不曾存在,她緊繃的情緒,因為他的輕撫而鬆懈,不由得懷疑是自己心虛,才會疑心生暗鬼,以為他話中有話。

  「你還沒有回答我的問題。」像是要讓她安心,他的輕撫未停。

  恢復鎮定的她,沒有立刻回答,反倒問道:「什麼問題?」

  先前,他問了不只一個問題,她在回答之前,必須先確認,他要的是哪個問題的答案,才能夠好好應答。

  這麼一來,她的秘密,才能夠隱藏得更好。

  「都該怪我沒問清楚。」關靖輕笑著,歸咎在自己身上,伸手又指了指,疼痛不已的頭部。「我問的是,你見過這種症狀嗎?」

  「這樣的頭痛之症,在戰場上很是常見。」她謹慎回答。

  他微微挑眉。

  「你去過戰場?」

  「我是聽先父提起過的。」濃密的長睫垂下,遮蓋了美麗的雙瞳。

  董平是一代名醫,畢生以救助傷員病人為己任,而戰場上傷者、病者不計其數,董平曾親臨戰場,不但理所當然,更是事實。

  他用指尖,揉了揉太陽穴,被這惱人的疼痛困擾著。

  「既然他見過這種症狀,那肯定知道該怎麼醫治,這煩人的毛病吧?」

  「先父見多了這類病症,醫治的辦法當然是有,但必須患者有耐心配合。」她回答得從容不追,格外的熟練,像是已經練習過數百次。「不過,若是要止痛,就容易得多了。」

  任何人的選擇,都會是後者。

  關靖也不例外。

  「那就先止痛吧!」

  「是的。」她輕聲細語。「請大人稍待一會兒。」

  白嫩的雙手取來香匣,在木格之中挑選,多達數十種的香料,以她才知曉的比例調配,再倒入爐中焚燒。

  煙霧從爐蓋上,鏤空的鳳紋冉冉飄出。昂揚的鳳首,一向前、一回首,鳳尾糾纏,就連從爐蓋的兩旁透出的白煙,也在爐上糾纏,由兩股化為一股。

  濃烈的芬芳,比醇酒還要醉人,關靖陶醉的閉上雙眼,深深吸嗅著,那陣如能銷魂的香氣,任香氣從他的鼻竅而入,浸潤著他的四肢百骸。

  才過了一會兒,煩人的疼痛,果然開始緩解。漸漸的,頭內深處的痛消失了,就連傷口都不覺得疼。

  儘管前幾日才受了重傷,如今他卻覺得神清氣爽,精神奕奕。

  「你真不愧是董平的女兒。」他睜開雙眼,望著同樣沐浴在濃香中的她,不由得大為讚賞。

  「大人謬贊了。」她長睫未掀,並不居功。「大人昏睡多日,不曾飲食,是否先喝些溫水解渴?」

  如此貼心的女子,怎能讓人不疼愛?

  「好,拿水來。」他的笑意盈在薄唇上,舒適的半躺在睡榻上,又吩咐了一句。「還有,把韓良寫的絹書都拿來。」

  沉香在心中暗暗吃驚。

  關靖昏睡數日,即使韓良日日來訪,兩人別說是交談,就連四目都未曾交接。但是,他才剛醒來,連水都還沒喝,卻知道韓良送來了,記載這幾日的要事,與處置辦法的絹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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