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陳毓華 > 灶婢 | 上頁 下頁 |
十 |
|
一張風骨神秀的臉俯視著她,那臉佈滿大大小小的汗珠,眼神已經略微渙散,然而,他灼熱的手持續壓榨她細小的肩膀,掌心裡蓄滿全身的重量,彷佛要垮的大樹。 來喜兒看著那張她連做夢都會夢到的臉,怔了一怔,啪的,狠狠地刮了自己一個巴掌,「相……公……我在做夢嗎……」 狂喜還沒能燃燒她的臉頰,項穹蒼鷹似的手已抓痛了她。「送我回主屋,不管你是誰,快!」 他已無法克制渾沌的意志,全身血液迅速地流失,也無暇理會手裡抓到的是誰,可是朦朧間依稀聽得出來她的京城話不是很地道,還帶著些口音,聽起來有神特別的味道。 他心裡閃過些什麼,只是腹內劇痛,一時讓他抓不著頭緒。 來喜兒被他手下的力道掐痛,整只膀子像要廢掉,可是,她立刻發現項穹蒼渾身浴血,那腥味撲鼻,他……是怎麼忍的? 「你的寢房……我馬上送你過去。」她顫著聲,得狠狠咬住自己唇才不至於發抖得太過厲害。 她的手太短,就算整個環過去也只能勉強夠到項穹蒼的腰,何況他一個大男人,別說一半的重量壓得她快要倒地,就算軟垂下去的膀子也夠她瞧的了。 主屋在哪?她得把他弄到哪去?平常來來去去的人都上哪去了,緊要關頭一個人影也沒有。 要把這麼大個男人往背上扛可以嗎?可以,以前她也這麼做過。 她一寸一寸地挪動身軀,讓他全身的重量往自己身上移,咬緊牙根死死地頂住,然後龜速地移動。 「喜……兒。」項穹蒼像是察覺了什麼,囈語地喊。 來喜兒一震,喜悅灌進乾枯荒涼很久的心田,他他他……他認出自己來了嗎?可是沒能容她分心,項穹蒼的身子不住地往下滑。 「爺!」 簡直是久旱逢甘露的聲音,匆匆趕來的大慶在喜兒也一起摔倒之前趕到。 大慶原本是遠遠跟著項穹蒼的,誰知竟在半路被其他院子的主子攔住,探聽爺的消息,等他好不容易擺脫掉那些女人追上爺時,就看見他站得搖搖欲墜,嚇得他魂飛魄散,立刻奔至爺身邊扶住他。 「這位大哥,麻煩你帶路,我家相……不,他的寢房在哪?」 大慶把眼珠轉個方向,終於看見被他家主子壓著的小小身軀,他疑惑地瞅了眼這面生又灰頭土臉的姑娘,可也沒時間給他細想,「你是誰,誰讓你到這裡來的?」 一滴汗或者更多滴進她的眼睛裡,她連眨也不眨。「奴婢是廚房的人,幫麻叔跑腿辦事的灶婢。」 大慶瞟了她一眼,難怪那麼髒,一臉一身的塘灰。 他攙起項穹蒼另外一隻胳臂,本來是於禮不合的,不過…… 「撐住,跟我走!」 「不叫人來嗎?」她艱難地偏過頭。 「什麼人,眼下就你跟我!」他眼中隱約有些狠色。 「那聽我喊數兒,我喊一抬左腳,二抬右腳,這位爺跟著我……奴婢走,可以嗎?」 大慶訝異她的主張,這麼多想法不是一個奴婢該有的吧,不過男人跟女子的步伐本來就很難一致,她能臨時想出這法子,經試驗後發現……還不賴。 兩人分工合作把項穹蒼弄進主屋,才把他放下,鳳棲、項四方也已經火速把老大夫從醫館帶來,三人正跨入門坎。 那麼多的人在項穹蒼面前忙乎,把來喜兒擠到一邊去。這時大慶來到她身旁。 「雖然你只是個下人,可是記住,今天的事一個字都不可以說出去,要讓我大慶在外面聽到什麼不該聽的,我唯你是問。」 她點頭,目光卻越過許多人,想尋找項穹蒼的任何一片肌膚。 「你走,這裡沒你的事了。」大慶驅趕她。 「他……」要她走,來喜兒百般不願意。 「什麼他他他的,一點規矩都不懂,王爺是可以讓你這樣叫的嗎?」 「王爺?」 正靖王爺,王府的主子? 「連自己伺候的主子的名諱都不知道,究竟是哪個嬤嬤把你調教出來的?」 她心慌意亂,她真的不知道。 或許剛才在匆促之下,她認錯了人。她低下頭不敢再看,可守在床邊的項四方卻稀奇古怪地盯著她瞧。 她走上前向各位爺福了個身,打算告退避開,手腕卻被人一把握住。 「不……要……走。」 項穹蒼意識模糊不清,空茫的眼底蔭出一絲清明,可一張嘴,立刻噴出一道血泉來。 他這一激動,讓好不容易診過脈的大夫又得重來一遍,「姑娘,你先不要走,委屈你先讓王爺安下心來可好?」 來喜兒瞅著躺在床榻上的項穹蒼,他黑色的眸瞳裡有著激昂的感情,可是她也感覺得到他並不是真的看得見自己。 那他是用什麼心情攔著不肯讓她走?或許只是一時的錯覺也說不定…… 大慶替她搬來一把凳子,她就這樣讓半昏迷的項穹蒼握著手,不言不語。 大慶看著這灶婢粗糙的手,難道他們家王爺已經痛得分不清楚柔荑般潤滑的小手跟操持勞務的手觸感有多麼不一樣嗎? 這邊想的是這回事,老大夫一看項穹蒼安靜下來馬上以最快的動作點穴推拿施針先止了血再說。 項四方眼眨也不眨地把來喜兒翻來覆去地看著,摩挲著下巴後對著鳳棲招招手,兩人一前一後出了項穹蒼的寢房。 直到離開寢房有段距離,鳳棲打開羽綸扇子扇了扇,止了步子。 「有什麼話不能當著王爺的面說,非要避開人?」 「俺覺得那丫頭……姑娘眼熟。」 |
學達書庫(xuoda.com) |
上一頁 回目錄 回首頁 下一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