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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七


  「小赫,送客!」

  「韞兒,你不能過河拆橋啊,我們可都是一家人……」

  「一家人?」他的聲音讓人覺得格外的發寒,他從來不是個情緒化的人,一向自製到近乎陰沉的地步,但這些人真的把他給惹毛了。

  這麼陰惻惻的語氣,讓每個人都發了一腦門的冷汗。

  赫韞就連冷笑也教人賞心悅目,香宓卻對那笑容不由自主的打了個冷顫。

  自從她來到這個世界,和她相處時間最長的人就是他,她從沒見過這樣的他。

  娘子軍和舅老爺見赫韞不念情誼,不禁個個臉色鐵青,但是情勢強過天,現在的赫韞已經不是以前年幼可欺的他了,若繼續糾纏,相信只會讓自己更難看而已。

  於是迫于無奈,舅老爺怒甩袖子領先走了,而其他人沒了依靠,也只能氣急敗壞的忿忿離去。

  大廳一室清空。

  赫韞大步往內室走去,不小心碰到高幾上面的黑松盆栽,香宓這才知道,他的內心也許並沒有表面上表現出來的那麼平靜。

  「誰把人放進來的,自己去領罰!」已經是府內總管的晚冬嚴格的執行了府裡的規矩。

  下人們全下去了。

  待無關的人都走得乾淨後,她才轉向香宓,「香香小姐……」

  「讓他靜一靜吧,你去廚房看看,挑幾樣他愛吃的菜做,順便燙一壺酒窖裡的屠蘇酒。」

  「是。」

  半個時辰後,香宓踩著一地的繁紅重錦,在老地方的太湖石邊找到赫韞。

  只見他坐在草地上,木然的瞪著一彎小河,她也在他身邊坐下,下巴擱在膝蓋上,也瞪著河裡圓潤的小石還有自在優遊的小魚看,不找話說。

  半晌後,他開口,「早知道就不要趕著回來看你。」

  「你這麼壞心,把我丟給一群惡狼,我要是被他們啃得屍骨無存看你怎麼辦?」肯說話了,表示應該沒事了。

  「在我的印象裡,你總是無所不能。」

  「無所不能的人怕你想不開,怕你把很多事情都悶在心裡不跟我說;無所不能的人其實是什麼都不能。」

  她一點都不想扮演這種角色,她只是一個很普通的女子,常常也有不能的時候。

  陷得越深越是不能,果然只要人在那樣的位置,就沒辦法擺脫使命感,很多東西一旦背在身上,又豈能輕易放下,想罷手,好像已經沒那麼容易脫身了。

  「不,你在我心底……」

  他轉過頭,那雙黑得過火的眼睛直看著她,話中斷了,但是他的眼眸裡倒映著她,就好像她是他的全世界。

  而這——是他的真心話。

  丫鬟騰雲給她提來熱水,又準備了沐浴用的木桶和換洗的衣物,接著想為她更衣。

  「我自己來吧。」能自己做的事,她不喜歡假他人之手,尤其是洗澡這種私密的事。

  「嘶!」

  騰雲驚呼,「小姐,你又受傷了?」

  「噓,別聲張,只是幾顆雞蛋和不小心被無人駕駛的牛車給輾過腳背而已。」

  這不是第一次了,相信也不會是最後一次,這個世界,並不是你想與世無爭,別人就會放過你的。

  「這叫而已?」有好幾個腳指甲都掀了開來,那慘狀,騰雲看了都替她感到痛。

  「叫你別嚷嚷,你還叫,去拿藥來。」

  「小姐你千萬別亂動,騰雲馬上去去就來!」

  「知道了。」晚冬忙得沒空念她,卻來了個騰雲。

  脫了髒衣服,香宓踩上腳凳踏進浴桶裡。

  在上藥之前她總得先把染在身上的臭雞蛋味道給洗掉,不過身體才浸到水,腳趾甲崩裂處碰到熱水讓她疼得倒抽了一口氣,她皺眉想起身,卻因為過於心急,又單著腳,在重心不穩的情況下,整個人噗通一聲的栽進水裡吃水去。

  香宓掙扎著想去抓水桶的邊緣,卻怎麼也抓不到,水花四濺的時候,突地一雙健壯的臂膀不意的往她胳肢窩下面撐了去,將她提了上來。

  她全身濕透又吃了好幾口水,跟只落湯雞沒兩樣,好不容易呼吸到空氣,用力的抹去黏在臉上的頭髮跟水漬後,她這才驚慌的張開眼。

  只見一張放大的美人臉跟她面對面、眼對眼、鼻對鼻,就只差沒嘴對嘴了。

  香宓感覺自己臉頰在發燙。

  「你怎麼會在這?」她好不容易才找回聲音問。他不是出府去了?說是六部的大官員設宴在鳳凰樓,半個月前就投來帖子,一早還讓人抬轎子來請人。

  他的眼光往下……慢慢轉深,變沉了。

  嗄!香宓慢半拍的回過神來,心跳得跟擊戰鼓沒兩樣,她慌得想遮掩自己走光的身子,又想去捂他的眼睛,「別看、別看……」

  早就來不及了好不好。

  那眸依舊一片熾熱得黯沉,手臂卻越發收緊,在他後面進來的騰雲見狀,趕緊把掛在屏風上的大巾子拿來蓋住她,卻得到赫韞不冷不熱的一瞥。

  她抖了抖身子,這主子從來沒有大聲罵過他們這些下人,也不曾主動跟誰講過話,那剔透如琉璃的眸子總是有著疏離感,那是一種跟誰也不親、跟誰都不相往來的冷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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