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陳毓華 > 萬歲,萬萬歲 | 上頁 下頁
一六


  春娥趕緊接話,「大姑娘可千萬別叫奴婢下去,咱們幫不上捏泥的忙,但還是可以往窯膛裡送柴火的。」

  「我就是怕把你們累壞了。」她們都跟著她在這裡泡了一整天了。

  「大姑娘都不累,奴婢們累什麼?」兩個丫頭不禁對看一眼,主子不怕自己累著了,反倒怕她們這些像是擺設的奴婢累壞,她們能碰上這麼體諒人的主子,只能說自己上輩子燒了好香。

  「我留下,貞娘,你先下去歇著吧。」春娥知道貞娘還有個阿茂離不開她。

  貞娘輕捏她的手,滿懷感激地下去了。

  「多搬些柴火過來,然後自己找把小凳子坐。」徐瓊盯著爐口,手裡還拿著燒火棍戳著柴火。

  還好最熱的時分過了,要是溽暑還耗在這火邊,一定會把人烤熟了,不過,長時間得待在這兒還真是考驗人的意志力。

  「你在這裡。」

  清越的聲音響起,徐瓊不用猜,一聽就知道是誰來了。

  但是,他是怎麼進來的?顯然是有人沒把她的話當一回事,愛來就來,愛去就去。

  算了,依他的個性,門房也攔不住,愛來就來吧,哪天他無聊了,好奇心轉移掉就對她不感興趣了吧。

  「原來你在忙這個。」

  徐瓊已經對衣衫燦若雲霞、著錦披彩的萬玄不稀奇了,但是看到他的瞬間,腦袋仍有點當機,她看了一眼跟著來的浮生,再看向萬玄。是她的錯覺抑或是她眼花了?這個小正太好像長高了,一暝大一寸只是形容詞,並不會有人真的像傑克與魔豆的那顆魔豆一樣,在短短時間裡那樣瘋長。

  她和他到底有幾日沒見了?她沒刻意記,可是日子也沒過多久吧?

  所以,是光線的問題了。

  不過也有另一種理論,男童通常會在某個年齡層長得比女童快,上回他在牆頭,只見著一顆頭,個把月不見,他要是吃好睡好,真的是長高了也說不定。

  所以,沒什麼好疑心的。

  浮生只能苦澀地笑了笑,自家主子幹出這種私闖民宅的事,他哪還笑得出來,方才沒有被亂棍打出去都覺得是走大運了。

  門房客套地說他家小姐有事在忙,意思就是不想見大君,大君卻堅持要見上一面,若非徐府的門房當大君是孩子不計較,肯定會一棍子攆出去的,到那時,看大君的臉面要往哪裡擺?

  其實,會做出這等事來的人,壓根兒就是不要臉吧。

  萬玄打量了窯好一會兒才回過神來,瞧著徐瓊有些被火熏紅的小臉蛋,「我來過好幾回,你都不在府裡,這次來說要見你,下人說你在忙。」他很自然地將春娥起身後空下來的凳子據為己有。

  嗯,聽著有幾分抱怨,也是人之常情,不過,他們的交情好像沒有好到她去哪兒都得向他報備吧,而且,憑什麼啊?

  「重華少爺可是有事?」

  「說得這般見外。你忙,就是忙這個窯?」他想起來了,第一次見到她的時候,她滿手是泥,臉上也沒少沾到,搗鼓著的也是這些,一個姑娘家對泥巴情有獨鍾倒是稀奇。

  「是。」

  「你玩的可是燒錢的遊戲。」不但需要整天照看、不斷加柴且監控溫度,瓷器上精美的圖畫也不是自己來就能成的,非要專門的師傅才行,會造窯來玩的人肯定是吃飽了撐著。對他而言,燒錢的法子多得很,用不著造窯來自討苦吃啊,真想不開。

  「不儘然,或許能賺錢也說不定。」她說道。

  就像宋代的汝窯,因為燒造時間短暫,傳世亦不多,汝窯瓷器傳到後代的真品已不足百件,稀罕程度之甚,在拍賣會上,一件汝窯天青釉葵花洗就拍出了港幣兩億零七百八十六萬元,刷新了宋瓷的拍賣價格。

  就算在這個年頭,汝窯仍居五大名窯之冠,可惜再也無人能燒出那樣色澤青翠華滋、釉汁肥潤瑩亮的頂級天青和梅子青的釉色。

  她曾經想過,汝窯為什麼會後繼無人、為什麼無人能燒制出那麼漂亮又美麗的瓷器,最大的問題就出在青瓷釉與其他釉色不同,青瓷釉含有瑪瑙。

  用含有瑪瑙的釉來上色,才真的是燒錢遊戲。

  「這窯火得顧多久?」萬玄不喜歡她心不在焉地和他說話。

  「十二個時辰,火候必須維持在穩定的溫度,一定要盯著。」

  「如何拿捏?」

  「這就需要一對火眼金睛了。」

  「你好好的小姐不當,弄一個窯做什麼?了不起喚個下人來看著火就是了,親自動手不是自討苦吃嗎?」

  她不怪他語氣裡充滿著優越感,這是很普遍的價值觀,買僕傭下人為的就是使喚他們,她卻反其道而行,一看就是富貴人家出身的他怎麼看得過去?只會覺得她蠢笨罷了。

  「府裡夫子的壽辰快到了,我想送他一份禮物。」送禮是一,她還想試試自己的功力如何。

  這些東西,打從她當初醒過來就根深蒂固地刻在她的腦子裡,好像有人說過,當學會某種技藝之後,久久不用會以為忘記了,哪天重拾卻熟練得像是從來沒有離開過一樣。

  陶瓷於她就是這種感覺,也許她的上輩子,又或者是上上輩子就是靠瓷器爐窯過日子。

  循著這條線索,她相信自己有一天總能找回那部分屬於她的記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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