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陳毓華 > 萬歲,萬萬歲 | 上頁 下頁 |
一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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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爺子看著閃亮亮的一小錠銀元寶,滿口答應。 上車前,徐瓊看著玩得全身都是泥巴的阿茂說:「你是我的福星。」 阿茂呵呵笑道:「下次我還要來。」 這一趟有得吃又有得玩,大夥兒都對他笑,雖然不明白福星是什麼,他還是很開心。 徐瓊允諾,要是有好玩的,有機會一定捎上他。 阿茂笑得見牙不見眼,老鷹抓小雞似地將徐瓊扛起來放到肩膀上,她驚呼了一聲,很快抱緊他的頭。 她沒被阿茂的行為嚇暈,倒是丫頭們和阿青被他突如其來的行為駭儍了,任誰都沒想到他有這麼一大把力氣,尤其貞娘更是手足冰涼地軟了身子,一想到要是鬧出亂子,小姐如果出了個什麼萬一,她可怎麼辦? 「阿茂哥,這樣不好。」舉高看遠對一個小姑娘來說,應該是挺有趣的一件事,但是她的靈魂可不是孩童,坐在阿茂的肩膀上,腳踩不到地,心裡只覺得很不踏實。 阿茂呐呐地問:「大姑娘不喜歡?」 「不喜歡,我會害怕。」 「不怕、不怕,阿茂的力氣很大。」他有些茫然,明明那些和他一起玩的孩子們都很喜歡他這樣啊。 「你放我下去。下回不論想做什麼,都要先問過我,好嗎?」她看著他略帶閃躲的眼睛。 「阿茂知道了。」他果然小心翼翼地把她放下,還替她撣了撣裙子上看不見的灰塵。 「謝謝阿茂哥。」 「大姑娘謝我呢。」下一個瞬間,他又恢復無憂無慮的模樣,滿地亂轉了。 拿到了瓷土,徐瓊很是愉悅,就算回到家被馮嬤嬤碎碎念了半天,她仍是笑眯眯的,絲毫不以為忤。 「嬤嬤,人家只是出去找點泥土,您是覺得您被丟在家裡所以不高興嗎?那麼下回瓊兒出門一定不會忘了您。」 「我哪是想出門?我這是擔心啊,你這伶牙俐齒的丫頭。」 「嘻嘻,我這不都是跟您學的嗎?」 當然了,在回程,她牢牢叮囑眾人,之前發生的小插曲就不用向馮嬤嬤回報了,她連腳皮都沒有磨破一塊,既然人好端端的,就沒有什麼好提的了。 當薔薇花開到最豔的時候,徐瓊想要的柴窯蓋好了,泥也煉好了。 她把自己試做的坯碗送進窯裡,隔板上一排排色彩柔和素淨的瓷碗宛如豆蔻未開的少女,沒有釉彩的華麗外衣,只有靜雅細膩的線條。 將這些未上色的瓷胎放入窯內燒成素瓷,待冷卻後進行上色,再以低溫燒成,這叫釉上彩,若將顏料直接塗抹在未上釉的瓷胎上,再上釉後燒成,稱為釉下彩。 她也不明白自己這麼多有關陶瓷的知識是從何而來,甚至能動手做,毫無堊礙,摸著瓷土和攪拌著釉色,反復揉搓切捏、熟諳瓷釉色漬調配,哪處燒出來該是漸層紅色、哪塊該是草木灰色,其中定然會有不可預料的變化,青紅該到什麼程度、漸層會變化出哪種型態?出爐之前,誰也不知道會是如何。 所謂的入窯一色,出窯萬彩,便由此而來。 這些,對她而言就好像在做一個已經做了好幾輩子的工作一樣。 心裡頭的渴望無比清晰鮮明,有什麼東西就要從她的腦子裡呼之欲出,但是那幾千把尖刺又來了,紮得她宛如被巨獸的爪子抓住腦袋,硬生生要被撕裂一般。這一次,她沒有發出撕心裂肺的呼喊,和疼痛相處久了,總會學到如何與其和平相處,即便疼痛難言,她還是拚命地努力穩住呼吸,藉以緩和尖銳的頭疼。 「小姐、小姐,您還好嗎?」聲音很遙遠,是小柴師傅。 「大姑娘。」春娥和貞娘的叫聲有些尖利。 徐瓊緩緩睜眼,抹去額際的密密細汗,一臉蒼白,「我很好。」 如果她的過去已然成為雲煙,一再想把它召喚回來的下場就是這樣,那麼,就讓它過去好了。 「您還是歇下來喝個水吧。」春娥對小姐時不時發作的頭風已有經驗,很快就把安寧鎮痛的藥茶端來。 柴方也跟著籲了口氣,心底雖然不明白一個官家千金小姐為什麼不好好學那些女子該懂的東西,而是花費大把力氣弄這些匠人的玩意兒,但他來徐府也有段時日了,雖然不曾刻意打聽,然而許多事情總會從人的嘴裡不經意溜出來,拼拼湊湊也能瞭解個大概了,原來是要為母親守孝而獨自留在這裡。 大創朝重孝道,孝順是子女的本分,女子未出閣前,命運掌握在父母手上,出閣後得聽夫君的,一生沒有自主的權力,這女娃兒能自由自在的,想做什麼就做什麼,也就這麼些年而已吧,再過個兩年,年紀一到,這些所謂的自由就會不見了。 「謝謝。」喝過藥茶的徐瓊把茶盅遞給春娥,春娥還想說些什麼,徐瓊揮手讓她別說了。 「窯蓋好了,不試試怎麼知道能不能用?」又不是蓋來當裝飾品看的,既然是生財用具,不能不試用。 春娥退了下去,她知道自家小姐在這一方面有著異于常人的固執,只是,兩炷香過去後,阿青來了。 這時的徐瓊在柴方的協助下將磚塊封堵窯口,只留下一個送柴的觀察口,燃料是松木,接下來的二十四小時——也就是十二個時辰中,必須有人不間斷地加柴燒煉,在沒有現代化儀器監測的情況下,只能憑肉眼觀測窯膛的溫度,掌控火候。 「大姑娘,那位爬牆……呃,住在隔壁的小公子今天來問過幾遍,不知大姑娘什麼時候有空見他?」阿青實在不明白,好好的門不登,爬牆這麼有趣嗎? 「去打發他,就說我走不開。」徐瓊頭也不回地盯著爐口看。 她全神貫注在這裡,能不能燒成,這幾天就能見分曉,哪有空閒見那小屁孩? 「是。」府裡上下都知道小姐已經在這口窯邊忙了好幾天,就算外行如阿青也知道,這節骨眼正是離不開的時候,既然小姐說不見,自然就是不見。 「小柴師傅,你也先回吧,這火得燒一天一夜,結果要是出來了,我立刻讓人通知你,這是工錢,請收下。」徐瓊說著,遞過去兩封東西,一封是銀子,一封是婺州最好的糕點。 柴方遲疑了一下,雖然收到銀子無比開心,可是這窯是他獨立蓋好的,就像親生兒子一樣,雖然很想親眼看著它運作的情形,但是他的體力確實到了極限,之前征得了小姐同意,兩天后可以再過來瞧瞧。 「那麼,小的告辭了。」拿定主意後,他笑顏逐開地離開了。 「大姑娘……」春娥支吾地喊了聲。 徐瓊眉眼一撇,「怎麼?」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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