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陳毓華 > 萬歲,萬萬歲 | 上頁 下頁 |
一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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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懂不懂捏陶燒瓷和這輩子的自己沒有什麼必要性的牽連,就算知道了也只能說她比旁人多活了一輩子的經驗,影響不了她現在的生活,但是,她不能否認,每個人的現在都是由過去堆迭而來,憑空失去一段記憶就等於人生旅途中有段奇異的空白。 其實,經過這些年,她也想得很開了,老天如果能把她上輩子的家人記憶還給她,她會很感激,但如果不能,她也不強求。 這些年她不是一點長進都沒有,那個現代世界裡,女人有多自由、活得多麼恣意、生活有多便利,她都清楚,唯獨記不住她的家人與朋友,還有,到底她是什麼人?她一再勉強自己回想,只換來頭昏腦脹和難忍的疼痛。 她明白,人生有很多強求不來的東西,老天給了什麼,同樣也會收走什麼為互補。 老天爺給了她借屍還魂的這一世,收回她在現代的記憶,如果非得要這樣才能顯示它的公平無私,那麼她也只能認了,人不能太貪心的,因為她已經比旁人多了許多,她該知足了。 萬玄聽了,不以為然。 所謂的大儒,沽名釣譽者居多,小姑娘如此慎重還花這麼大把力氣,那個老頭值得她這般對待嗎? 「那老頭有什麼好的,值得你這麼費力?」他撇了撇嘴。 「尊師重道是基本的道理,夫子待我這個學生真心誠摯,授業解惑,我能回報他的不過一二,有什麼不對?」 「你就這麼容易相信人?真是一個不懂人心險惡的小丫頭。」他嗤笑。 她選擇沉默,話不投機。 如果為人都要步步為營、處處算計,憤世嫉俗又什麼都看不過眼、目中無人,他自己的日子難過,那別人還要不要過? 自然,她也不真是一個天真的十歲孩童,她知道人心建構在利益上的爭奪有多慘烈,她也是有底線的,如果一個人沒有底線,很容易被人搓圓捏扁、吃幹抹淨而屍骨無存,但是,她也不會因為這樣便視眾生為敵。 見她面上不喜,萬玄也打住不說。 她看著就是個散發溫暖氣息的小姑娘,本以為她好說話,不想這麼個小姑娘也有脾性,還挺有主見的,不賴嘛。 他萬玄,別的優點沒有,最多的就是耐心及擅長謀劃,有手段有謀略又不失原則,否則,這片江山是如何打出來的? 這會兒的他有求於人,身段不算什麼,委婉也不算什麼,他不在意過程,只看結果。 他向來予取予求,恣意妄為,然而,一生猖狂卻換來如此淒涼。 為了她這副「藥」——是的,他不相信什麼羈絆之說,女人于他而言和毒蛇無異,躲都來不及了,怎麼還會有其他感覺?所以,他把她當解藥看,只是,幾番打交道下來,她也不是那種尖酸刻薄、脾性暴躁、愛搔首弄姿或算計他人的女人,性子雖然有些擰,卻很明理。 和她相處並不難受,甚至談得上是自在。 周遭只剩柴火劈里啪啦的燃燒聲。 「為什麼不說話?」看苗頭不對,他語氣淡淡,「莫非我說錯了什麼?」 「憑什麼你問我就要回答?」奇怪了。 他微微淺笑,美好的唇不自覺勾起弧度。 這是孩子該有的魅惑笑容嗎? 一旦長大之後,該有多致命啊? 徐瓊見了,一顆心怦怦跳個不止。 「我的生辰快到了。」他說道。 她又朝爐口放進兩把柴,松木柴使得空氣都彌漫著松香,只是聞久了會嗅覺疲勞,久居芝蘭之室不聞其香就像這樣。 「生辰?」 「對啊,你會給我什麼禮物?」 聽起來怎麼好像她欠他似的? 「還沒想到嗎?不打緊,我讓你打個欠條,過兩天,你窯裡的東西燒出來了,讓我挑一樣就是了。」臉不紅、氣不喘地說完,他居然還萌萌地微笑。 徐瓊心想,幸好他是男子,如果是女兒身,不曉得有多少女子見了不免要羞慚。 「憑什麼,我們家大姑娘又不欠你的。」一旁的春娥嘟囔著,非常打抱不平。 人可以有多過分,看這個小傢伙就知道了,索討禮物還要人家打欠條,這比較像流氓地痞勒索吧? 最好他是真的缺小姐的陶器用啦。 「你這丫頭懂什麼,沒聽過長者賜、不可辭嗎?你們家大姑娘大我幾歲,她送我生辰禮,我當然要笑納。」 還長者賜呢,小姐的年紀又不是能當他娘親、當他祖母還是嬸娘之類的長輩,兩人就差那麼點年紀,簡直是胡謅。 之前是誰心不甘情不願地叫著小娘子,連聲討好的「姊姊」都叫不出口,現在又變成長者了,呸! 徐瓊沒生氣,眼前的男孩就像在跟她討糖吃,她手上有,給他就是了,基本上只要不是侵犯底線的事情,她不會小氣,「不要緊,窯裡的東西多是碗盤,不值什麼,你喜歡的話,儘管挑就是了。」 只是一些泥塑的東西,讓人心意滿足卻不值錢,他想要,也沒什麼不可以給的。 「那就說定了,兩天后,我來拿。」他伸了個大大的瀨腰,施施然地離開了。 這座窯雖說燒錢,不過若沒點真本事,誰敢攬下這種活? 也就是說,他可以稍微期待一下這女娃兒會燒出什麼東西來嘍。 「大君,府裡什麼好寶貝沒有,為什麼您非要那位小小姐送生辰禮?不過是一個從四品官的家眷,那位小小姐又不算掌家,能拿出什麼讓大君滿意的禮物來?」踏出徐府,浮生馬上把心裡的百思不解倒出來。 別人不知道,他卻是再清楚不過了,在大君的府裡,隨便一項家用擺設都是前朝骨董,就連個鹽巴罐子也不是徐府這樣的人家用得起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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