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陳毓華 > 天命妻 | 上頁 下頁
二十三


  「你們要我的眼睛做什麼?」孫拂在心裡爆了句粗口,視線仍舊盯著羅翦,只覺得膝蓋發軟,無意中摸到一把椅子,順勢坐了下來,她得冷靜冷靜,冷靜才能謀得一線生機。

  「我家主人需要你的眼睛。」羅翦有些惡質的笑著,但凡女子沒有不膽小的,尤其看見他穿飛魚服的模樣,簡直就像見了惡鬼,這孫家大房的嫡女雖然慘白著一張絕世容顏,卻還能跟他講話,也夠教人另眼相看了。

  「你家主人肯定不是普通人。」恐怕也不是什麼好人,否則怎麼會縱容下人做這等擄人挖眼的勾當。

  「那是,我家大爺可是堂堂的有斐國師。」

  那千戶嘴快說完,招來羅翦陰沉的一瞥,千戶馬上退了兩步,捂住嘴,兩指打叉,蚌殼似的閉上嘴。

  他們沒有必要告知想要她眼睛的人是誰,也不用她的同意,反正人已經在他們手裡,她從也得從,不從也得從,也就是說最快明日,師父就會有一對新的眼珠了。

  孫拂微微蹙起了眉,景辰朝的國師,她上輩子依稀聽過這麼個人,誇獎他的無非都是什麼通天本領,能知過去未來,天命神授,把這人誇得無所不能,只是當時的她一心撲在魏齊身上,除了魏齊二字,其他男人的名字左耳進右耳出,入不了她的心,又哪裡會在意國師為整個王朝做了什麼驚天動地的大事,甚至還替景辰朝算足了三百年的國運……

  等到她入宮,這位國師已經離開皇城,據說是因為身懷惡疾,命不久矣,再後來,聽說他被京中反對他的官員,買通無惡不作的江湖匪類給劫殺在歸鄉途中。

  不過……那國師到底叫什麼名字?

  有斐,有匪君子,如切如磋,如琢如磨……

  就在她絞盡腦汁、搜索枯腸的同時,彷佛有一道雷電光石火的劈進她腦子裡——

  謝……謝隱,是的,他叫謝隱!

  孫拂霍地站了起來,捏緊的拳頭指甲深深掐入手心。怎麼可能,也許只是同名同姓,能當上國師,不都是七老八十的老頭子了?她印象裡的謝隱還只是個十三歲的慘綠少年。

  羅翦一直觀察著孫拂的反應,見她半天沉默不語,以為她是被國師的名諱給駭到不敢說話,又見她臉色變換,又喜又愕又失落,甚至還有更多他看不懂的情緒,聰明如他,都要懷疑自己的解讀能力似乎還不夠強大到能看懂這姑娘的所思所想。

  孫拂正眼看著羅翦,雙手在袖子裡握成了拳,她得極力壓制才不會表露出內心的驚魂未定。

  「我要見國師一面。」

  「不行!」羅翦和千戶異口同聲。

  這時候的孫拂反而冷靜下來了,她破罐子破摔。「我的要求並不過分,假設要取眼睛出來的人是你們,你們不會想知道你的眼睛用在誰的身上?我用一生的失明換來一個要求,過分嗎?就算知道對方是誰?難道我還能去把眼睛要回來?」

  她想見他,迫切的,她想知道那個國師謝隱是不是她記憶裡的那個少年。

  她的眼睛給不給已經不是她個人能選擇的,她可以選的只能是旁的。

  那麼不管是不是,她都非要見上他一面不可!

  羅翦沉吟了許久,才道:「你不打歪主意?沒有別的心思,只能遠遠見上一面?」

  一個姑娘,還生得如此美貌,用一生的黑暗得一眼明白,這要求似乎不會太過。

  「如果你有任何企圖,你要知道我的刀會比你的動作還要快,把你了結了再把眼珠拿出來也不是不行。」他這是恐嚇威脅都用上了,但他陳述的也是事實,他錦衣衛指揮使的位置可不是拿雞換來的。

  這是答應了?

  「成,我答應!另外,你得想法子,隨便怎麼安排,只要讓我爹娘相信我是出門去遊玩,短時間不會回家,最重要的是讓他們安心,不要擔心我的去向。」

  羅翦慢慢瞠大眼,這姑娘是提要求提上癮了,早知道不該答應她答應得這麼快。「你這是為難我?」

  「我就這兩個條件,沒有別的了。」要一個人捐出好好的一雙眼睛,誰為難誰啊!

  §第七章 為故人獻眼

  折騰了半夜,羅翦從客房出來,身後跟著孫拂和千戶,去了書房。

  已經是深夜,但書房仍舊燈火通明,羅翦讓孫拂在回廊深處等著,自己行經一條短廊後上前叩門,聽見裡面的喊聲才推門進去。

  地上散落著一堆的木料和銅條,謝隱也不拘泥,人就坐在地板上埋首在一座儀器中。

  這儀器完成測試後會交給將作監,以精銅鑄造出實體的渾天黃道儀。

  羅翦對謝隱的一心專注除了佩服還是佩服,師父不愧是師父,都不睡覺的。

  說起來也是慚愧,他雖然拜謝隱為師,又兼管錦衣衛縫騎,瑣事繁多,真正能侍候在師父身邊的時間不多,加上他只對蔔算卦象有興趣,天文、陰陽、曆法什麼的他一概幫不上忙,心中難免有愧。

  師兄范貫又死守在觀象臺,也就是說師父收他們這兩個徒弟,別說近身侍候,拿湯倒水幹雜活都做不了,根本一點用處也沒有,所以他就算拼了這條命,也不能眼睜睜看著師父失明。

  謝隱是聽慣了羅翦的腳步聲的,一邊對準窺管,讓它能在四遊圈雙環和天軸雙條中移動,抽空問了一句。「你帶了人回來?」

  羅翦從來不諱言自己的執著,尤其是換眼這件事,就算違背師父的意思,擺明瞭不能幹,背過去依舊我行我素,完全不顧後果。

  在羅翦心目中,師父就是天人,天人就該完美無瑕,怎麼可以毀傷?他只恨自己的眼睛不合師父用,否則又哪裡需要這麼大費周章。

  羅翦咳了聲,「師父您料事如神。」

  謝隱的手頓了下,「說話藏藏掖掖,為師可沒有教你們這麼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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