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陳毓華 > 天命妻 | 上頁 下頁


  他一走,整間屋子就空了,安靜得連蜜蜂振翅的嗡嗡聲還有風刮過醃菜缸的聲音都能聽到,時間慢慢溜走,正當孫拂快要睡著時,一陣細微的聲響傳來。

  孫拂當即一睜眼,往傳來聲響的地方看去,她眼力極好,又趴在通道上,可以說前院、後院都能一覽無遺。

  只見一個梳著亂糟糟髮髻的婦人從院牆外探出頭來,四處探看後,身形俐落的爬上牆頭,見沒有地方下腳,騎在牆上的屁股便可笑的往後移。

  孫拂起先不知道她到底要做什麼,但是等到那婦人笨拙的移到醃菜缸上頭,就著那水缸的邊緣往下踮了踮腳尖,試著要踩著水缸跳下來。

  她腳踩了兩下,試探水缸的穩固度,然後帶著得逞的面容,便要往下跳,只可惜太心急,身子一歪重重摔了下來,摔了個結實。

  她一邊揉著摔疼的臀部,一邊咒駡著,罵完就往屋裡走,經過晾葡萄的架子時,隨手把謝隱等著釀酒的葡萄抓了一把往嘴塞,哪裡知道那葡萄酸得可以,一放進嘴裡她立即吐了個乾淨,還把手裡剩下的往地上扔。

  「呸,這酸溜溜的玩意,拿出去賣也沒人要,還看得跟寶貝似的!」

  孫拂偷偷退到暗處,她繼而想到這婦人根本看不到自己,她躲什麼呢?

  婦人進了屋,哪裡也沒去,熟練的把謝隱睡的床枕翻了個遍,又把薄木板往外抽移,看泥土牆裡可有什麼暗洞之類的。

  這般輕車熟路,竟是個來偷東西的,可見這種事情從前沒少幹過。

  而這婦人不只偷盜,還不是好人,因為找不到想要的東西,婦人腳下不住踢著什物出氣,嘴裡也不乾不淨的罵著,「這克父克娘的孽種,這回學精了是嗎?老娘就不信這一小塊地,你能把錢藏到天上去!」

  無論她怎麼翻,一文錢都沒有,她怒不可遏,便打算往廚房去,拿不到銀錢,能搜刮點吃的也行!

  孫拂看了一肚子火,大白天的行竊,還偷得這麼光明正大,莫非是算准了謝隱剛出去沒多久才覷著時候來的?這種人不給點教訓怎麼行!

  她慢悠悠的把腿伸出去,絆了那女人一下。婦人唉喲了聲,踉蹌了下,本來也沒什麼事,但怪她走得急,身上又沒三兩肉,一個重心不穩,便磕到了粗糙的床緣。

  「唉喲喂啊我的娘,要死了,就知道這是個鬼地方,大白天的見鬼、見鬼了!」

  髒話不斷從她嘴裡吐出來,這還不解氣,她抬腳就去踹那木板床,只是床也踹了,只換來了腳疼。

  她忽然發現除了自己的喳呼聲,這個破屋子安靜得不像話,拼命搓著直從胳臂往上冒的疙瘩,更讓她確定這屋子陰氣森森、不乾淨,而不是她做賊心虛。

  她完全沒想到自己身邊就站著一隻鬼,不陰氣森森才怪。

  明明親眼看著那小兔崽子出了門才搬了梯子過來,想說趁他不在,看能不能順些東西回去,哪裡知道運氣這麼背,一進來屁股差點摔成兩瓣不說,進了屋又磕破了皮,也不知會不會破相。

  她越想越不對,這不信邪還真不行,越想越覺得邪門,連滾帶爬的站起來,沒想到一股冷氣直朝著她的領子咻咻的吹過來,像是沖著她來一般,躲還躲不掉,駭得她抖如篩糠,幾乎要屁滾尿流。

  這樣還沒完,她頭一偏,就看見一張咧開的嘴,朝著她笑盈盈的伸長了舌頭。

  都說疑心生暗鬼,何況這婦人幹的是偷雞摸狗的勾當,本來底氣就不足,被孫拂裝神弄鬼的一嚇,兩眼一翻,昏了過去。

  真不經嚇,她什麼都沒做人就昏了,果真應驗了做賊心虛四字。

  頭一回嚇人,一點都不刺激,孫拂無趣的躺回陰暗處,不一會兒功夫天就黑了,那婦人始終沒醒。

  屋裡有這麼個人在,孫拂睡得淺,沒多久聽見開門聲,是謝隱回來了。但他不是一個人,後面還跟著一個衣著樸素、綁頭巾、約莫三十歲的婦人,手裡提了個蓋著布的竹籃。

  秋氏嘴裡嘀嘀咕咕也不知在和謝隱說些什麼,狀似關心,謝隱的表情倒是很專心,頻頻的點頭,兩人一進屋子就發現橫躺在地上的婦人,謝隱的臉色登時不好了。

  秋氏放下提籃,這一瞅著竟是熟人,「費氏?她怎麼會在這裡?」

  謝隱看了眼費氏又看了眼屋裡的亂象,心裡已經有數,再看站在角落裡的孫拂正沖著他,神情得意,用口形說道:「我能幹吧?」

  回過頭,他倒了杯水,拿回來,就嘩啦啦的倒在費氏的臉上,秋氏要阻止已經來不及,只能噯了一聲,也沒多說什麼。

  費氏醒得快,連個激靈也沒打便跳起來,不管發亂衣歪,嘴裡不乾不淨的喊著,「有鬼、有鬼,這屋子鬧鬼!」

  她明顯是因為看見謝隱一臉的冷漠和秋氏不贊同的眼光,擺明瞭裝蒜,故作姿態,想趁機溜走。

  都做了十幾年的鄰居,再沒往來,秋氏又怎會不知道費氏是什麼人?愛說人長短就算了,貪便宜、愛計較、也記仇、心眼比雞腦袋還小。

  「你是怎麼進來的,阿隱不在家,你怎麼敢……你不會是翻牆過來偷東西的吧?」秋氏想到方才他們進門時,門上是有落鑰的,又看費氏那鬼祟的行徑和屋裡被翻動過的模樣,口氣越發不客氣。

  「什麼偷東西,姓秋的,你哪只眼睛看到我拿了阿隱家的東西?你這樣誣賴我,到底什麼居心?咱們到裡正那裡去說,飯可以亂吃,話是可以亂說的嗎?」費氏的指頭就要戳上秋氏的胸口,她不只反咬秋氏一口,還叉起腰,一副潑婦準備駡街的模樣。

  只是話一說完,五六個銅板叮叮咚咚掉了一地,她頓時懵了。

  要命,她出來時怎麼就沒記得要換上牢靠一點的荷包,這下自打嘴巴了。

  她馬上彎下腰去把地上的銅板全抓了起來,都怪自己不好,方才在抽屜裡看見這些銅板就隨便的往袖子裡揣,來不及收進荷包裡,沒想到忙著和秋氏吵嘴,情緒激動,肢體動作太大,銅板就掉了出來,但只要她死不認賬,誰又能拿她怎樣?

  「可以啊,就憑你手上這些銅錢,咱們就到裡正那好好說道說道。」秋氏似笑非笑,還以為拿裡正來壓人,他們就要忍氣吞聲?不過是有個弟弟在衙門當衙役,難道以為這樣就能登天了?她可沒在怕!

  「你走。」謝隱的聲音很輕,裡頭卻有種隱忍的壓抑,費氏駭了一跳,抬眼看了謝隱一眼。

  「別讓我說第二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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