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陳毓華 > 天命妻 | 上頁 下頁 |
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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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光透過葉子縫隙斑駁的照在她身上,一點違和感也沒有,不管了,要知道吃飯皇帝大,沒什麼事情比吃飯重要,再難吃……先吃飯再說! 孫拂再醒過來已經是第二日清晨,只是這回她不是在謝隱的房間醒過來的,沒能看見美少年的海棠春睡圖,旮旯角就是她的床。 她伸了伸脖子,濛濛罩著薄霧的後院裡,謝隱正用剪子「喀嚓、喀嚓」的將葡萄藤上一串串葡萄剪下來,隨手放在竹簍裡,他的動作輕快,剪子在他手裡好像有生命似的。 孫拂看著兩簍已經滿出來,還帶露水的葡萄,嘗試著邁出一隻腳。嗯,沒聽到燒灼的「吱」聲,她心下大定,壁虎般貼著牆,踮著腳,避開任何晨曦會螫到她的機會,來到可以和謝隱說話的距離。 「喂。」她喊。 謝隱扭頭瞥她一眼,「沒禮貌,我有名有姓。」 「謝隱,我叫孫拂,你在做什麼啊?」 他看她那踮著腳尖避在陽光可能會碰觸到她的柴堆縫中,滿是驚恐的表情,一臉嫌棄,但手下仍不停。 孫拂知道自己死時,身受火烤,雙目赤紅,衣裙沾著火星灰燼,聲音沙啞,模樣並不好看,可愛美是女子的天性,他那滿臉的嫌棄教她不自覺得更往裡頭縮了下。 「你的早飯在墩上,過來吃吧。」 孫拂覺得他是故意的,明知道她怕光,避光如蛇蠍,卻要她跋涉到葡萄架下的木墩去吃,這是存心要她魂飛魄散,看她笑話嗎?這傢伙,就是居心不良的小屁孩! 可孫拂打算忍氣吞聲,在這裡她的體力恢復得極快,不過兩三日時間,天雷在她身上留下的傷全然沒了影響,身體也漸漸恢復成本來的顏色,反正她去哪裡不都一樣,在這裡還有人管飯,非到萬不得已,她就賴著不走了。 察覺到孫拂的遲疑似的,謝隱把已經剪下來的葡萄移到水井旁邊,別看他年紀小,個頭也不怎地,兩大籮筐的葡萄他竟輕輕鬆松的搬到了水井旁邊。 他往大木盆裡汲水、注水,大致把籮筐中的葡萄清洗過一遍,再把葡萄一顆顆留蒂剪下,用矜貴的鹽水浸泡半盞茶的時間,並用清水沖洗乾淨。 這還真是磨耐心的活兒。孫拂心想,一隻腳正要跨出去,哪裡知道小屁孩又說話了,「柴垛上有把傘,撐著它過來。」 她依言撐開那把油紙傘,那傘有了年頭,只剩骨架還算完整,至於傘面……她實在不想說。 「不吃我就收掉了。」謝隱又道。 孫拂聞聲抓起紙傘,撐開,飛身去了木墩那坐著。 謝隱嘴角微微彎起一道弧度,手下的活兒卻絲毫不亂。 孫拂撐著傘心裡欣喜若狂,真沒想到她也有能站在日光下的一天。 因為太高興,她輕狂的把腳尖從傘下的陰影移出去了一點,哪裡知道樂極生悲,那點日光讓她的鞋尖立即「滋」地發出燒焦的聲音,她嚇得把兩腳都收回到木墩上,一手緊緊環抱自己,一手死死抓著油紙傘,就怕身子縮得不夠小,紙傘遮蔽不了全部的她。 她靜靜的候了片刻,什麼都沒發生。 「你還真有本事,一下就得意忘形,這回只是鞋尖,腳再伸長點可就變成烤豬蹄了。」謝隱調侃起人來也是不遺餘力。 孫拂忍不住呵斥,「你廢話真多!」 謝隱悶笑不再開口。 孫拂耷拉著腦袋,盯著大碗裡的食物——一個應該是加了玉米麵、表面微黃的窩頭。她認命的拿起來啃,不敢嫌棄,房子破爛就不說了,他那一身褐色單衣的補丁,怎麼看都不像有錢的樣子。 「很難吃嗎?」 「嗯,難吃。」 「我很窮,有得吃就不錯了。」 「你不是去賣酒了?應該能賺不少錢吧。」 「一年一熟的葡萄,摘滿了就只得三個大篩子,充其量可以釀上兩壇酒,可得十兩銀子,而這二兩銀子得留著買白砂糖,糖這玩意貴得很,五兩是我一年的生活費用,餘下三兩得存著。」他居然掰碎了解釋給她聽。 這時的他把已經用清水沖洗乾淨的葡萄平鋪在大篩子上,滿滿三個大篩子,放置在竹竿架子上晾曬。 孫拂聽得一愣,把窩頭咬得喀喀響,卻什麼都沒有再說。別說她以前在家裡的用度,進了宮,隨便打賞一個宮女都不只五兩銀子,這小屁孩卻說他用五兩銀子可以過上一整年……她為什麼該死的覺得心酸酸的? 「我聽說南方的葡萄可以二熟,你可試過?」當鬼的好處就是她想去哪就能去哪,她幾乎去遍大江南北,要不是聽說鬼也有地域性,她還想搭人家的遠洋大船去番國瞧瞧。 「太費工,何況後院地小,花那大把的功夫不如去做點別的營生。」他洗了手,進屋去了。 沒想到他年紀小小竟然知道雞蛋不能只放一個籃子的道理,與其把全副精神放在這裡,不如去搗鼓更容易來錢的事,是這個理吧。 §第二章 自力更生的少年 沒多久,謝隱換了一身舊道袍,頭髮全往後梳,一根樸素的木簪插在發間,也不知他哪來的道袍,穿著還有些大,倒像個道童,身前還抱了根木劍。 孫拂還未張嘴便聽到前院有敲門聲,她數了數,三長五短,這是什麼暗號嗎? 謝隱打開門,孫拂上下一掃,見那身穿深藍色道袍的人白淨高瘦,蓄著三綹美髯,手執拂塵,頭戴冠帽,看似仙風道骨,可瞧他眼珠子亂轉,哪裡像真心求道之人,比較像只沒安好心眼的黃鼠狼。 孫拂眼界素來很高,她在皇宮浸淫大半生,其中有數十年的時間因為皇帝年幼,還是個垂簾聽政、代掌權勢的太后,什麼人沒看過。 景辰朝道術盛行,女道、男道、半路出家的皆可入道門,倒也沒什麼奇怪,只是感覺像謝隱氣質儒雅、乾淨如月光的人,怎麼會和這種人混在一起? 「我接了活兒,去去就回來。」謝隱也無意多做解釋。 「你和誰說話呢?」那道士問。 看起來是謝隱知根知底的人,知道他就孤身住在這。 謝隱模糊不知應了什麼,關上門,腳步遠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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