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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五


  「你爹呢?」

  「潤兒沒有爹。」

  「大叔可以當潤兒的爹嗎?」

  「可以。」

  「潤兒,不要胡說!」勾曦玉慌了手腳,她的潤兒從來沒說過要爹親這類的話,怎麼見到這男人居然要爹了。

  百里鳴彧深深看了滿臉不自在的勾曦玉一眼。

  「娘,大叔說他可以當我的爹,人家小樓子還有招弟都有爹,我也要!」

  「潤兒乖,別纏著大叔知道嗎?娘還要去上工還要送你去大阿姨家,你動作要快點嘍。」勾曦玉看不下去,她要不出聲當壞人,這一大一小不知道還要說上多久的話。

  說也奇怪,明明就不認識的人,哪來那麼多話好說?不對,這一對站在一塊兒簡直就像爺兒倆,差就只差在身高大小,五官輪廓的縮小放大版而已~~

  有種說不出來的感覺鋪天蓋地而來。

  不可能!

  勾曦玉很不想承認這個男人或者、也許、應該、大概,真的是孩子的爹。

  很荒謬對不對?她連孩子的爹是誰都不知道。

  她不是放蕩不要臉的女人,她惶恐的抱起自己的雙臂,她的過去到底是怎樣的一段過去?

  「是的,娘。」雖然老大不願意,潤兒還是轉身進屋去了,不過進屋之前不忘可愛的朝百里鳴彧揮揮手。

  「小曦,你想到了什麼?」百里鳴彧看得出來她表情空洞得很不對勁。

  她猛然回過神來,卻嗅著全然屬於男性的乾淨氣味。

  什麼時候他竟然捱到她身邊來自己竟毫無所覺?

  「這位大爺……」驅逐!對,她剛才的念頭下就是要驅逐這男人嘛!

  「叫我小彧。」

  勾曦玉臉抽筋。他們很熟嗎?幹麼要叫得這麼親熱。

  「以前你都這麼叫我的。」

  「以前的事我不記得了,現在我叫你什麼你就是什麼!」霸佔了她兒子那麼久,現在居然還有臉跟她計較這些。

  「小曦。」他偏要叫得親熱。

  勾曦玉發現自己拿他沒半點皮條,她發現男人真要認真起來是有理說不清的,尤其言語這一環是她最弱的。

  或者,她很不願意承認的是這偉岸的男人搞不好真是她孩子的爹。

  她孤家寡人一個女人帶著孩子,糾纏著她有什麼好處?要說自己模樣,一副偏男長相,老是被當作男人曦哥、曦哥的叫,除了一些姑娘們會當她是男子那樣愛慕,也沒哪個男人當她是女人。

  她心裡糾結成團,這些年一顆只有當下、沒有昨天跟明天的心,一直很安定的過著日子,百里鳴彧,這個突然出現的男人卻來攪弄她一片心湖了。

  她真的想不出來該拿他怎麼辦?

  雖然她極不願意這麼做……情急之下倒退一步,當著百里鳴彧的面給他吃了閉門羹。

  「小曦!」

  雖然知道她要變臉了,可不是把他臭駡一頓,想不到……她以為把門關起來就可以閉門謝客了嗎?

  他可不是當年那個瘦巴巴乾癟癟的男生了。

  百里鳴彧定定的看著那扇毫無防禦作用的木門,臉上浮起志在必得的微笑,順腳勾了把放在屋外的小板凳大方的坐下,準備長期抗戰。

  他現在有得是時間,要耗,就來吧!

  煥然乾淨的潤兒出來了。

  他是個獨立自主的好孩子,向來不用勾曦玉太過操心,或者是遺傳到勾家小孩的天性,小小年紀對於打理自己早就熱能生巧,不過轉個眼他已經梳理好一頭及肩的發用紅繩束成沖天冠,也換好要出門的衣服了。

  「娘,你在想外面那個爹嗎?」

  本來都會比他早起床準備早飯、那個不大有女人樣的娘,竟然直到他換好衣服要到隔壁大姨家了還杵在長凳上發愣,桌上空空如也,看起來他的早飯是要到大姨家去吃了。

  「呃,你都弄好了,那我們走吧!」替他理理本來就不需要整理的衣服,潤兒捱過來摟著她的脖子撒嬌磨蹭。

  「娘,爹還在外面。」從窗口看出去外面一覽無遺,那個大叔正在朝他扮鬼臉,他很大方的也回了一個。

  「他想在外面耗多久是他的事,還有,別這樣喊人,他……總之,不可以隨便喊人家爹爹知道嗎?」

  「娘,你會替潤兒找個爹嗎?」

  她瞄了眼外頭,「怎麼今天突然想到這個?」她輕撫孩子的頭,有些不是滋味,其實她明白她的孩子是懂事的,他從小到大不曾在她面前提過別人有爹這回事,就算常常看著有爹的孩子看到因為羡慕而露出嚮往渴望的表情出來,回過頭,從來沒跟她這娘要過爹。

  今天卻發起執拗來了。

  「因為你需要個男人照顧你。」多麼大人的話,是為她這娘設身處地的著想呢。

  「大人的事不用你操心,娘今天來不及做早膳,等等娘到街口給你買大餅吃。」勾曦玉啼笑皆非。

  左鄰右舍都各有營生,賒個大餅跟豆漿是常事,誰叫她這做媽的不只女紅不及格,就連做飯這種事也……也是女性的恥辱。

  還好她有個好兒子,不只不曾計較,偶爾見她跟自己慪氣還會軟言過來安慰她,說誰家誰家的娘雖然會縫衣燒飯可不會賺銀子也不會打架。

  這……多貼心的孩子,不管吃過多少苦頭,有他這番話,過去都不重要了。

  「好,我要蔥燒的,娘要紅豆餡的對不對?!」

  可以免去吃娘那千篇一律的燒焦稀飯和摻雜沙子的菜脯蛋,潤兒有種逃出生天的快樂。

  勾曦玉站起來腳熱辣辣就是一痛。

  她臉上的表情嚇到敏感的孩子了。

  「娘,你怎麼了?娘?你別嚇我!」

  「噓噓,」她倒坐回板凳上,盡力要緩和事態。「昨兒個被大刀砸到,別嚷,家裡不是有跌打藥膏,你去拿來。」

  她老是這破皮那受傷,家裡放著跌打藥膏變成常態了。

  她把腳跨到凳子上打直,不用脫襪就能看到那腫塊已經大得連白襪都被撐高了。

  昨天一夜胡思亂想竟含糊睡著了,一早整副心思又被外頭那個男人攪得亂七八糟,根本沒有心思去想到受傷的腳,現在情況看起來很不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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