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陳毓華 > 如夢令 | 上頁 下頁 |
十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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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里鳴彧反常高昂的情緒很快感染了整座府邸的人。 下人們從來沒見過這樣的主子,他行走如風,很愉快的摘了朵花順手簪上替他牽馬的小廝頭上,小廝登時化作石雕。 他坐立不安,喃喃自語,講話聲音高亢,甚至對著婢女傻笑,害那小丫頭摔碎了一整碟碗盤。 更慘的是他抱了姬大總管,害大總管手裡的玉算盤登時摔得珠子到處滾。 人一回到書房坐定,他就隨手擬了份摺子上奏皇上,他要請長假,筆墨未幹,也不管距離早朝的時間還有五、六個時辰,硬是策馬進宮把已經就寢的陛下挖起來遞摺子。 這太不像了,種種行徑哪是下人心目中冷靜自持的主子,皇帝心中文風吹不動的帶刀侍衛。 「愛卿,什麼事情這麼重要,讓你要請長假?」被吵起來的皇上是有點不悅,可是這個上任數年已經是他不可或缺的左右手,從來沒聽過他要因為私人的事情告假,這次,很耐人尋味喔。 「臣舊疾復發。」 「朕是聽過愛卿以前的身體並不堅固,可是現在看起來沒病沒痛硬朗得很啊?」 「微臣用腦過度、胃火虛生、血尿腎虧、消化不良,頭痛、肝痛、拉肚子,身體零件該壞的都出毛病了!」他說來行雲流水完全不用打草稿。 不虛張聲勢這皇帝老兒哪可能放他一馬。 「這麼嚴重,何時舊疾復發的怎麼都沒聽說?」鬍鬚撚來撚去,明明幾個月前還好得像條牛不是。 「就說是宿疾,非臣所能控制。」 「這樣啊——既然曰正宿疾我喚御醫來幫你瞧瞧!」 「微臣叩謝陛下!微臣已經找到良醫不勞陛下擔心,臣告退!」 「欸、欸,動作這麼快,朕的話還沒說完耶。」 急什麼,看著晃動的珠簾,他那身手一流的御前行走早不見人影……真是的,也不聽他把話講完,他這一國之主還真是點尊嚴都沒有。 百里鳴彧策馬疾形如風,皇上御前行走這差使對他本來就可有可無,他會一路從武狀元爬到如今的地位,實在是因為三兄弟中他捉鬮捉輸了,只能挑兩兄弟撿不要的行業。 朔官繼承祖傳家業成為京城最紅的商人。 老大百里陌如今是縱橫江湖、擲地有聲的武林盟主。 兄弟手足情深好感動人對不對?! 感動個屁! ——這兩個賊兄弟,趁他消失那段時間早就作好了決定,在野、江湖,就剩下勾心鬥角的廟堂沒人要。 他回來了,剛好填補剩下那個空缺。 若非在勾家道館那段時間把身體的底子打好了,他又怎麼會有今天? 有很多回憶在翻湧,陳舊的扉頁並不曾斑駁,因為那些看似泛黃的日子從來都下曾消失。 初初回來,他以為自己經歷的是一場詭譎無稽的夢。 但是,身上逼真的穿著,記憶猶新的生活,前所未見的見聞都告訴他那是鐵一般的事實。 費了好些時間他才又調適回來這個空間的生活,但是對外卻是隻字不提。 家人見他安然回家樂得也什麼都不問。沒有人知道他的心失落在那個未來的世界裡。回到府中,他坐立難安。望著皎潔的月色,恨不得天能早點亮!他走來走去,幾乎要把毯子走出條溝來。何謂度日如年,百里鳴彧果然嘗到滋味了。不過,靈光一現!他可以等……可誰規定他一定要在府裡等?! 第五章 清曉。 門呀聲的打開,個頭小小的人還來不及把前腳伸出去—— 「喝!」三魂丟了兩魂,一根超級大柱子就杵在距離大門下到一根指頭的距離,剛剛,她要是開門的動作大一點,甩上某人的鼻子也不是不可能。 「小曦,早。」 「呃,早。」這麼親熱的叫法,聽起來詭異的覺得耳熟。 「你昨晚睡得好嗎?」 「還可以。」這尊門神到底是多早就站這裡替她看門呐? 「不請我進去坐嗎?」 「不了,我還要趕著送潤……不,趕著要上工,不招呼你了。」 精神奕奕的人並沒有因為被拒絕而自暴自棄,他大手一攤。「那好,我順路,可以送你上工。」 想盡辦法的婉拒還在舌頭邊緣,稚嫩的聲音還有腦袋卻從她腰際探了出來。「娘,你在同誰說話?」 圓圓的腦袋,大大的眼,眉毛彎彎,皮膚如雪,那揉眼的樣子顯然剛剛下床就忙著來找娘親了。 「不認識的陌生人問路,你醒了,先去洗把臉,娘一下弄早膳給你吃喔。」勾曦玉彎下腰,看到兒子兩頰粉色的臉蛋,臉上哪還有半點冰霜。 「大叔好。」小孩不怕生,笑嘻嘻沖著人示好。 「你好,你叫什麼名字?」百里鳴彧心跳得飛快,這孩子……這孩子的模樣真熟,像極了他小時候的樣子,莫非…… 察覺到他灼熱的視線,勾曦玉迅速將孩子扯到她懷裡,擺出一副老母雞護衛小雞的神情。 「我叫潤兒,大叔認識我娘嗎?」難得家裡有客人,尤其還是這麼好看的大人,就算被娘擋住視線,小孩的好奇心哪裡是當娘的唬弄得過去的。 「我跟你娘是很久很久的朋友了。」他很想伸手去摸摸那看起來軟綿綿的胖身體,不過,勾曦玉那警戒的樣子像是只要他有點舉動就會隨時跟他拼命,他還是忍一忍吧。 「很久的朋友?可是潤兒從來沒看過你。」 百里鳴彧可以忍,潤兒卻不吃勾曦玉這套,掙開他娘的鉗制,就是要跟這看起來很好很好的大叔聊聊。 「因為大叔也在昨天才找到你娘。」他蹲下,學著勾曦玉跟眼前的小人兒眼對眼。 「那你以後會常常來嗎?」 「會!」 他這答案顯然只獲得小人兒的歡呼,身為娘親的勾曦玉可不高興了。 「我沒有請你來!」 「潤兒說可以。」以子之矛攻子之盾,雖然勝之不武,可是非常時期非常作法,值得同情的。 她氣結,這個卑鄙的小人竟然拿她兒子來當擋箭牌! 「潤兒多大了?」話匣子一開,一大一小居然聊了起來。 「六歲。」六根小指頭驕傲的比著。「明年春天我就要上私塾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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