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陳毓華 > 話癆梅夫人 | 上頁 下頁 |
二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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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這是要回家守歲了嗎?你等等我,我有東西要給你。」她腳不沾地的又往裡跑。 她叫他等,說也奇怪,他就等在那。 從來都是只有旁人等他的分,為什麼他要聽她的話? 梅天驕的眉間擰起一個川字。 是最近一直待在這裡,習慣她的吩咐和吆喝……了嗎?以至於不由自主的服從? 他這半輩子少有放不開和理不清的時候,這段過於安逸和無憂的日子削減了他對事情的判斷力了。 他的生命裡,除了街頭、江湖,要不就是戰場,一直以來,除了拳頭、打鬥、砍殺和血流成河、橫屍遍野,他的生命裡沒有其他。 這間屋子裡,在他看來一貧如洗,什麼都沒有,卻有著他生命中從來沒有得過的溫暖。 天際又花花的下起小雪,不一會兒,盛知豫撐著傘小跑著出來,他的眼光攫住她,用屋裡透的光描摹著她的全身,他從來不覺得在他的眼光裡,有哪個女人稱得上是好看的,再好看的女人總有厭倦的一天,可她不然,這些天朝夕相處,她的面目一直清清楚楚。 這清清楚楚是什麼意思?看不厭嗎? 或許是因為她喝了酒,更顯得丹唇皓齒,明眸善睞,只這麼款款而來,周遭都失了顏色。 他自小沒親沒故,哪裡都打滾過,女人,他不是沒有過,卻是面目模糊,這些年來一個都記不起來她們的模樣。 那些女人沒有一個像她一樣讓他困惑。 是的,許是因為喝酒的關係,他也糊塗了。 盛知豫用傘遮住他的頭頂,可梅天驕太高,她這樣撐著久了便有些吃力,不料,一隻大掌很自然接過油紙傘,頂住兩人頭上的那片天。 盛知豫朝著他微微笑,把手裡捧著的衣物往他懷裡放。「這是給你做的新衣和鞋子,你回去試試,要是不合身,拿回來我給你改。」 覷著空,她給每個人都做了一身新衣。 他瞧著盛知豫說話的樣子,那雪白的肌膚仿佛能透出柔亮炫目的光輝,令他移不開眼光。 盛知豫看他不語,好看的臉上也沒有一絲表情,這男人,心思太深,不禁有些心慌的開口解釋。「我沒有別的意思,我想說過年嘛,每個人都要有一套新衣新鞋,梅大哥千萬別想岔了。」 她可沒忘記自己是有夫之婦的身分,這要是被冠上私相授受,可就難聽了,她自己名聲不好聽,債多不愁,但他是個頂天立地的大男人,她不想連累了他,不過,她的確很早就想給他做一身衣服了。 大家都有,就算不上什麼私相授受了。 「想岔什麼?」他終於開口,眼睛裡有些東西,如靜水開始流動。「怕你想是不是我對梅大哥你有什麼不一樣的想法……」這說的是什麼?越描越黑讓無倫次……她一定是酒喝多了,敲敲不是很清醒的腦袋,她又說:「……我會對你負責的,等伯府的人來把我休了,你別嫌棄我,我不用聘金……還會帶著嫁妝嫁給你,你說這樣好不好?」 梅天驕哭笑不得,她這是真的醉了,她居然向他求婚,她哪來的膽子…… 「這是什麼?」衣服的上頭是鞋子,鞋裡,放著一個小袋。 盛知豫只看見梅天驕眼簾垂下看著她給的衣物,卻沒看見他一點一點染紅了的耳根。 「你知道,這是慣例,過年嘛就是要讓荷包暖暖的,年過得肥肥的,這些日子多虧你幫忙,我也希望你能過個好年,袋子裡的錢不多,除了這個月的月薪還有一小塊碎銀,大概二兩左右……」這麼點錢她實在拿不出手,不過她盡力了。 「這是壓歲錢?」 他慢慢穩住氣息,唇角露出模糊的笑靨,這笑,是真正發自內心的笑,她身上有一種愉快樂觀的特質,仿佛天大的事都能揭過重新開始,每一個日出都是希望,每一天都是開始,每一個明日都有幸福在前面等著。 沒有人給過他壓歲錢,沒有。 她心中咯噔,欸,別這樣笑,太招禍了,她會沒辦法再開口說話啦…… 直到梅天驕走了,盛知豫還一心糾結著。 梅大哥,壓歲錢不是用在這裡啦。 從年紀上看,壓歲錢是你要給我的吧? 梅天驕一進屋裡,放下東西,也不點燈,就著黑暗逕自去倒了茶吃。 冷茶一入口,很澀,像吞了一塊冰。 從那溫暖又和樂的屋子裡出來,就連家中茶也難喝了。 「既然來了,就出來!」他早知道家裡有人卻不吱聲。「怎麼就是瞞不過你。」從黑暗裡踱出來一個做文人打扮的男子,頭戴玄黑狐皮圍成的暖帽,淺白襦衫,胳臂掛著水貂毛的斗篷,神態舉止帶著股雲淡風輕的灑脫淡定。 這塊陸地,東是伏羲王朝,西有烏爾幹和西戎共同治理,南有阿銀國,北地由紫陌國治理,他不是別人,正是他們伏羲王朝家喻戶曉,名動京畿的內閣次輔魚天胄。 這條滑溜的魚曾是京城最有才華的學子,他天分極高,科考路上可謂一帆風順順,鄉試、會試、殿試均名列前茅,狀元及第,官運更是一路暢通,先得先皇青睞,榮寵一時,如今新皇即位不久,他依舊備受重用。 梅天驕給他倒了盞茶。 魚天胄一點興趣也無,簡陋的木節杯子,冷水冷茶,他可不要跟自己的胃腸過不去。「這是待客之道?」 「你不知道我一窮二白嗎?有水給你吃,就要偷笑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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